她不敢再待下去。迅速拔下U盘,关闭电脑,清理掉浏览记录和临时文件。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椅子。
冲出图书馆,回到喧嚣的街道,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个解码出来的“wAtch”像一枚烧红的钉子,钉在她的脑海里。
监视。无处不在的监视。
不仅来自于张强,来自于公司,更来自于某种……隐藏在数据深处,甚至可能隐藏在现实缝隙中的“东西”。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冷。U盘里的发现非但没有带来 clarity,反而将她拖入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大的恐惧之中。
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U盘,这个“wAtch”的信息,能成为证据吗?能指向谁?
她抬起头,望着城市中心那片摩天楼群,创世纪科技的logo在其中一栋楼的顶端闪烁着冰冷的光。
那光芒,此刻在她眼中,如同恶魔的凝视。
“wAtch”。
这个单词像鬼魂一样缠绕着林薇,在她穿过喧嚣街道时,在她挤进闷罐一样的地铁时,甚至在她回到寂静得可怕的出租屋、反锁上门后,依旧在她耳边无声尖啸。
监视。不是猜测,不是臆想,而是被某种方式编码、隐藏在项目核心运行日志里的确凿信息。是谁留下的?赵伟吗?他用这种隐秘到极致的方式,想警告后来者什么?监视者又是谁?是张强代表的公司高层?还是……监控里那个如影随形的“影子”?
她不敢再打开那个U盘,也不敢再登录任何与公司相关的系统。张强的警告言犹在耳,图书馆里那一瞥的阴影(无论是不是错觉)更让她确信,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暴露在无形的注视之下。
她把U盘藏在了旧钱包的夹层里,塞进一堆废弃的会员卡中间。这举动近乎徒劳,她知道,如果对方真想找,掘地三尺也能翻出来。但这能给她带来一点点可怜的心理安慰。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活得如同惊弓之鸟。她按时上班,努力完成分内工作,对张强交代的整理赵伟项目资料的任务,只表现出适度的、符合“身体不适”状态的拖延。她尽量避免与同事有工作之外的交流,李莉递过来的零食,她也只是勉强笑笑摇头拒绝。她总觉得,那些看似友善的面孔下,可能就藏着“监视”的一部分。
她开始留意一些极其细微的异常。工位上钢笔的角度,抽屉里文件叠放的顺序,甚至电脑开机后桌面图标那几乎无法察觉的排列变化……她都默默记在心里。有些可能是记忆偏差,但有些,那种微妙的、违背她个人习惯的变动,让她脊背发凉。
她尝试用最原始的方法记录——用一支普通的圆珠笔,在一个不起眼的旧笔记本的特定页码,写下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缩写,记录下她感觉被翻动过的物品、感觉异常的时间点、以及周围同事某些意味深长的眼神或对话片段。她不敢用电子设备,那太容易被监控。
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着她的理智。睡眠成了奢侈品,即使偶尔入睡,也是噩梦缠身,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地倾听黑暗中任何一丝声响。
第三天下午,她实在无法在那种令人窒息的环境里待下去,再次提前离开了公司。她没有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希望流动的人群和城市的噪音能稍微驱散一点内心的恐惧。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她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背影——微胖,穿着件略显紧绷的蓝色工装外套。是物业安保部那个给她调过监控的主管。
鬼使神差地,林薇走了过去。
“您好。”她在长椅另一端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安保主管正低头看着手机,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像是混合了惊讶、同情,还有一丝……回避?
“是林小姐啊。”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很快又落回手机屏幕,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关于那天晚上的监控……”林薇试探着开口。
“那个啊,”主管立刻打断她,语气有些生硬,“后来我们技术部又仔细检查过了,就是镜头眩光,加上夜间像素低,产生的叠影。没什么特别的,林小姐你别多想。”他说话的速度比平时快,像在背诵一段准备好的说辞。
叠影?林薇心里冷笑。那个人形的、紧贴她椅背的轮廓,怎么可能是简单的叠影?
“是吗?可我看着很像……”
“肯定是你看错了!”主管再次打断,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们处理过很多类似情况,都是误会。林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有时候压力大会产生幻觉的。”
他在暗示她精神出了问题。和当初张强那种隐晦的威胁不同,这是一种更直接、更粗暴的否定。
林薇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和微微冒汗的额头,忽然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敢说。他可能也被警告过了,或者,他也害怕卷入这场莫名的麻烦。
“我明白了。”林薇没有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谢谢您。”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安保主管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出于某种残余的同情,极快极低地嘟囔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有些东西……删了才干净。”
林薇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回头。她加快脚步,离开了公园。
“删了才干净……”
这句话在她脑中回荡。是在说监控录像已经被删除了吗?所以死无对证?还是……在暗示她,像删除数据一样,彻底忘记她所看到、所查到的一切,才能获得安全?
寒意更深了。连唯一可能留下证据的监控,恐怕也已经被彻底“处理”了。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对手不仅强大、隐秘,还能轻易地抹去所有痕迹,甚至扭曲他人的认知。她像一个在黑暗森林里迷路的人,不仅找不到出路,连自己留下的脚印都在被迅速抹去。
回到出租屋楼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旧的居民楼灯火零星,楼梯间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她摸黑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格外清晰。
走到自己家门口,她习惯性地去摸钥匙。手指触到冰冷的门板时,她猛地僵住了。
门,微微开着一条缝。
她记得清清楚楚,早上离开时,她反复确认过,门是锁好的!她还用力推过!
心脏瞬间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有人进来过!
是小偷?还是……
她屏住呼吸,轻轻将门再推开一点,侧身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一片死寂。
她从背包隔层里摸出那把水果刀,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刀柄给了她一丝虚假的勇气。她猛地用力推开门,同时按亮了门口的灯光开关!
惨白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
一切看起来似乎……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沙发、茶几、电视柜……物品摆放整齐,没有翻动的痕迹。
是错觉吗?还是自己紧张过度,记错了?
她不敢大意,紧握着刀,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个房间。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没有人,也没有明显被闯入的迹象。
直到她走进卧室,目光扫过靠窗的书桌。
桌子上,放着她藏U盘的那个旧钱包。
钱包是打开的。里面的现金、银行卡散落在桌面上。
而那个黑色的、属于赵伟的U盘,不见了。
林薇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
不是小偷。小偷不会只拿走一个不起眼的U盘。
他们来过了。他们知道她拿到了U盘,他们甚至知道她藏在哪里。
这不仅仅是被监视。这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精准地取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慢慢地蹲下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水果刀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处可逃。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无论她躲到哪里,无论她如何小心,那双眼睛,或者说,那些“影子”,始终在她身边。
她蜷缩在角落里,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颤抖起来。不是哭泣,而是恐惧到了极致后,身体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
就在这时,被她扔在客厅沙发上的背包里,传来了手机连续震动的嗡嗡声。
一声,两声,三声……
在死寂的、刚刚被非法闯入过的房间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
林薇没有动。
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从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里消失。
手机的震动执拗地持续着,像一只不叮咬到血肉绝不罢休的毒蚊,在死寂的房间里制造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林薇蜷缩在墙角,最初的惊悸过后,一种奇异的麻木感开始蔓延。恐惧还在,但似乎已经达到了某个阈值,反而让她的大脑在极度的压迫下,剥离出一点点冰冷的清醒。
他们拿走了U盘。这意味着他们知道了她的调查,并且干净利落地抹去了这个“证据”。但他们没有动她,至少现在还没有。这算是警告后的暂时放过,还是……另有图谋?
震动终于停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粗重而不均匀的呼吸声。
她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散落一地的钱包物品上。现金和银行卡都在,唯独少了那个U盘。这种精准的、目标明确的搜查,比一场混乱的洗劫更令人胆寒。这说明对方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可能知道她刚刚从图书馆回来,确认了U盘里的内容。
“wAtch”……这监视,果然无处不在。
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恐惧而有些发软。走到客厅,从背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号码——李莉。
李莉?那个总是笑眯眯、喜欢分享零食、看似人畜无害的同事?她在这个时间点,连续打来三个电话?
林薇的心跳又开始失控。是巧合,还是……李莉也是“他们”中的一员?那个笑容背后,是否也隐藏着冰冷的注视?
她盯着那串号码,没有回拨。她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
紧接着,她注意到手机屏幕上还有一个未读的企业微信消息。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就在她发现U盘被盗后不久。
发信人:It支持部(系统通知)。
标题:关于公司内部网络安全升级及个人设备检查的通知。
内容大致是,为提升信息安全,公司将于明日开始进行全面的网络设备安全检查,请各位员工配合,包括但不限于允许It部门对工作电脑进行深度扫描,并建议对连接过公司网络的个人设备(如手机、私人笔记本)进行自查,如有异常及时报备。
落款是It部门主管,抄送全体。
林薇看着这条通知,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
安全检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发现了“wAtch”的秘密、U盘被神秘盗走之后?这分明就是一场针对她的、光明正大的“消毒”行动!他们要名正言顺地检查她的电脑,甚至可能借此机会接触她的手机,删除或监控一切可能存在的“异常”!
他们要把她变成一座孤岛,切断所有线索,抹去所有痕迹,然后呢?让她像赵伟一样“被自杀”吗?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冻结的外壳。凭什么?!她只是偶然撞破了秘密,就要像一只虫子一样被轻易碾死?赵伟呢?他的死就这样算了?
不。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她更快地走向毁灭。她需要计划,需要在自己被彻底“清理”之前,找到反击的方法,或者至少……留下点什么。
她首先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快速删除了所有与赵伟、王工、图书馆查询相关的搜索记录、通话记录和短信。然后,她将那个记录着异常情况的旧笔记本,从书架底层抽出来,塞进了微波炉背后的缝隙里——一个临时能想到的、不那么容易被一眼发现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