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公司群突然弹出消息:“所有人立即查看邮箱,有紧急通知。”
我点开邮箱,发现是一封来自三年前的邮件。
发件人竟是一周前跳楼自杀的同事。
邮件只有一行字:“别相信办公室里的人。”
第二天,监控显示昨晚我电脑前坐着两个人。
而我,独自加了一夜的班。
键盘敲击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某种节肢动物在啃食时间。林薇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无声跳向00:47。颈椎传来一阵僵硬的酸痛,她习惯性地去摸桌角的马克杯,里面剩下的半杯咖啡早已冰凉。项目截止期像一道催命符,悬在每一个加班的深夜。
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只有她头顶这一小片区域亮着冷白色的灯光,光线之外,是无边无际的昏暗。一排排工位像沉默的墓碑,电脑屏幕漆黑,椅子整齐地推入桌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电子设备冷却后的、混合着尘埃的独特气味。
就在这时,搁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亮起,连续震动了几下。
这么晚了,谁还会发消息?
她划开屏幕,是那个置顶的、名为“创世纪项目组”的企业微信群。最新一条消息来自部门经理张强,发送时间就在几秒前。
“所有人立即查看邮箱,有紧急通知。”
林薇皱了皱眉。张强是出了名的压榨能手,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间点发什么紧急通知吧?项目再急,也不差这一晚上。她心里掠过一丝微小的、难以捕捉的怪异感,像水底冒起的一个气泡,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破了。
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了电脑上的邮箱客户端。网络似乎有些迟滞,加载图标慢悠悠地转了好几圈,收件箱列表才刷新出来。
最顶部,赫然是一封新邮件。
标题是空白的。
发件人:赵伟。
发送时间:2021年10月27日,00:03。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顿了一拍。
赵伟?
那个一周前,从公司顶楼天台一跃而下,当场死亡的赵伟?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皮阵阵发麻。她猛地抬头,视线扫过昏暗的办公区,除了她,空无一人。远处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是系统错误?时间戳乱了?还是……谁的恶作剧?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屏幕,颤抖着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正文区域,只有一行字,用的是默认的黑色宋体,字号不大,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她的视网膜:
“别相信办公室里的人。”
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挤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别相信办公室里的人?谁?张强?隔壁工位总是笑眯眯的李莉?还是那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实习生?
赵伟为什么要发这封邮件?在三年前?他预见到了什么?他的死……和这封邮件有关吗?
无数个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心口发紧。她下意识地蜷缩在工学椅里,仿佛这样能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办公室里原本熟悉的景物,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都变得扭曲而陌生,每一个阴影里都似乎潜藏着窥视的目光。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林薇几乎是在惊惧交加中度过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中央空调通风口的气流声,远处电梯井隐约传来的缆绳摩擦声,甚至是她自己心跳的咚咚声——都能让她惊跳起来。那封来自三年前、来自死者的邮件,像一句恶毒的诅咒,盘桓在空气中,驱之不散。
天光微亮时,她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中,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薇是被陆续来上班的同事吵醒的。她头晕脑胀,脸色苍白,那封邮件和赵伟的死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她犹豫再三,还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找到了物业安保部的负责人。
“我想调看一下昨晚A区办公位的监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我昨晚加班,好像有份重要文件被动过了。”
安保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点秃顶,态度还算配合。他带着林薇进了监控室,调取了对应时间段、对应区域的录像文件。
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画面,林薇指出了自己工位所在的摄像头视角。
快进。夜晚的办公室空无一人,灯光熄灭,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源。
时间点跳转到昨晚21:17,她端着杯子起身,走向茶水间。工位空着。
几分钟后,她端着热水回来,坐下,继续工作。
一切正常。
直到……时间接近凌晨一点,就是她收到邮件通知前后。
安保主管放慢了播放速度。
画面中,林薇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偶尔敲击。然后,她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操作电脑,点开了邮箱。
就在她点开邮箱,身体明显僵住,脸上血色褪去,浮现出惊骇表情的那一刻——
监控画面的边缘,在她工学椅的斜后方,那片原本应该是空无一人的背景里,一个模糊的、颜色深暗的轮廓,缓缓地、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林薇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安保主管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猛地凑近屏幕,按下暂停,然后逐帧后退。
不是错觉。
那个模糊的轮廓,就在她的椅子后面,紧挨着她。因为角度和光线的原因,看不清楚具体形态,更像是一团凝聚的阴影,一个人形的阴影。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站着。
在她全神贯注于那封来自地狱的邮件时,在她被恐惧彻底淹没的时候,有一个“东西”,就站在她的身后,可能……正看着她的屏幕,看着她的反应。
“这……这是……”安保主管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确定,“反光?还是摄像头……”
林薇死死地盯着屏幕,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咯咯作响。
画面是连续的,那个阴影的出现和存在,是客观的记录。
她指着屏幕,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
“你看……你看我的椅子……后面……”
安保主管放大画面,调整对比度。阴影依旧模糊,但那人形的姿态更加清晰了。它离她很近,几乎是贴着她的椅背。
而画面正中央,那个趴在桌上,因为极度恐惧而蜷缩起来的自己,对此毫无察觉。
“而我……”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悚,“我……我一个人……加了一夜的班啊!”
监控屏幕上,冰冷的时间戳无情地向前跳动。那个模糊的阴影,和她惊恐的侧脸,被一同定格在了惨白的屏幕上。
安保主管脸上的轻松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惊惧的凝重。他反复切换着前后几秒的画面,放大,调整灰度,但那个阴影始终存在,像一个黏在镜头上的污点,一个不该存在于现实图景中的幽灵。
“林小姐,”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些职业性的镇定,“这个……可能是摄像头镜头的眩光,或者晚上清洁工路过留下的倒影,我们这设备老了,有时候……”他的解释在林薇那双写满惊骇和不信的眼睛注视下,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一个路过的清洁工,会以那种静止的、紧贴的姿态,在她身后停留那么久?什么样的眩光,会呈现出如此清晰的人形轮廓?
林薇不再听他说话。她猛地从监控室的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因为恐惧和缺乏睡眠而微微摇晃。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那个工位,那片被监控拍下诡异阴影的区域,此刻在她感觉里,充满了污秽不祥的气息。
她几乎是跑着冲出了物业办公室,穿过开始嘈杂起来的办公区。同事们的交谈声、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此刻听来都异常遥远且扭曲,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玻璃。“别相信办公室里的人”——赵伟的警告在她脑中尖锐地回响。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脸,仿佛每一张看似正常的面孔下,都可能隐藏着与那阴影同源的东西。
她径直冲向电梯间,手指颤抖着用力按了下行键。等待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电梯金属门光可鉴人,模糊地映出她苍白失魂的脸,以及身后空荡的走廊。她总觉得,那映象里,下一秒就会多出点什么。
电梯到达,门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她闪身进去,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直到电梯门彻底合拢,开始下降,她才脱力般地缓缓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哭泣,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和死亡的剧烈恐惧。赵伟的死,三年前的邮件,监控里的阴影……这些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案,只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恶意。
电梯到达一楼,她挣扎着起身,低着头快步穿过大堂,冲出了写字楼旋转门。外面阳光刺眼,车水马龙,属于白天的喧嚣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驱散她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她站在路边,茫然四顾,第一次觉得这个她生活了多年的城市,陌生得可怕。
去哪里?
回家吗?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出租屋?如果……如果那个“东西”不止存在于办公室呢?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不知走了多久,她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闪烁着冰冷的数字。她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一家咖啡馆的落地窗。
窗边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熟悉的侧脸轮廓,微驼的背,甚至那件他常穿的、洗得有些发旧的灰色夹克——
是赵伟!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她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是他!他没死?!
绿灯亮了,行人开始流动。林薇却像被钉在了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那个“赵伟”似乎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隔着一川车流,隔着明亮的玻璃窗,他的脸清晰地映入林薇眼中。
苍白,极度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眶深陷,嘴角却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僵硬的,像是用刻刀划出来的微笑。
那不是活人的表情。
紧接着,他对她,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然后,他站起身,身影迅速没入了咖啡馆内部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不……等等!”林薇失声叫了出来,不顾一切地冲下马路,刺耳的刹车声和司机的怒骂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像疯了一样冲过车流,跌跌撞撞地跑到咖啡馆对面的人行道上,扑到那扇落地窗前。
窗边的座位空着。
桌子上,只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杯沿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模糊的口红印?不,看不真切。旁边放着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
仿佛从来没有人坐在那里过。
她猛地推开咖啡馆的门,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暖气和咖啡的香气包裹了她,与外面的清冷形成反差。她环顾四周,顾客不多,没有人注意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服务生正在吧台后擦拭杯子。
“刚才……刚才坐在窗边那个位置,穿灰色夹克的男人呢?”她抓住一个路过的服务生,声音急促而尖利。
服务生被她吓了一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那位先生?他刚走啊,就从后门……”服务生指了指咖啡馆另一侧通往一条小巷的后门。
林薇不等他说完,立刻冲向后门。推开厚重的木门,外面是一条狭窄、潮湿、堆放着垃圾桶的小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坏和污水混合的气味。
巷子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