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队员立刻上前，拿出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工作台。仪器发出细微的滴滴声。
我浑身冰冷，血液都似乎冻住了。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
就在仪器即将扫描到那个暗格区域的瞬间——
【滴——！未知错误！检测到高优先级系统警报！】一个队员腰间的通讯器突然尖啸起来，刺眼的红光旋转闪烁。
【重复！核心数据库‘伊甸根目录’检测到大规模异常数据流溢出！安全协议7-Alpha启动失败！威胁等级：临界！所有可用单位立即响应！重复，所有单位立即响应！】
小队长的脸色瞬间变了。那道疤扭曲起来。他几乎是咆哮着对着通讯器喊：“这里发现重大违规者！可能携带禁忌数据！”
通讯器那头传来焦急甚至有些慌乱的声音：“‘根目录’优先！疤面，这是最高指令！立刻带你的人过来！这边快顶不住了！违规者……暂时羁押到楼下车辆，优先处理‘根目录’事件！”
被称为“疤面”的小队长脸色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剥皮拆骨生吞下去。但他不敢违抗最高指令。
“把他带走！锁进车里！留两个人看管！其他人，跟我上！”他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命令。
我被粗暴地拖拽起来，推搡着冲出一片狼藉的公寓，跌跌撞撞地下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异常数据流溢出？祖父……是祖父吗？他做了什么？！
楼下停着三辆纯黑色、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装甲悬浮车。我被塞进了中间那辆的后排，神经锁被铐在车体内部的固定环上。两个全副武装的队员一左一右守在外面，车门“砰”地关上，落锁。
隔着深色的防弹车窗，我看到“疤面”带着其他队员跳上另一辆车，引擎发出凶猛的咆哮，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凌晨的雾霾里。
车里车外，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车辆待机时低沉的嗡鸣，和身边两个守卫粗重的呼吸声。
机会。
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我的心脏疯狂跳动，血液冲上头顶。他们低估了我。他们以为神经锁锁死了我所有的能力。他们忘了，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我的硬件设备，很多是自己改装过的。
我慢慢活动着被铐住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调整着姿势。指尖，悄悄抵在了腕部内侧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生物传感器上。
一次。两次。三次。特定的压力节奏。
皮下，一个微型的、独立供电的备用接口被激活。功率极低，无法连接广域网络，但足以……连接附近有限的、缺乏防护的个人设备。
比如，看守着我的这两个队员，他们头盔内置的、用于短距离小队通讯的无线电。
我的意识像一缕极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探出，绕过他们头盔基础防火墙的薄弱处。不能控制，不能发送信息，只能……窃听。
滋啦的电流噪声中，两个守卫的闲聊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妈的，又是‘根目录’出事……这个月第几次了？”
“谁知道……听说老是有些‘老古董’不稳定，特别是最早那批……代码都快烂透了，还非要硬撑着……”
“可不是……听说这次闹得挺大，好几个区域都受到影响了……安保中心都快炸锅了……”
“哎，你说，刚才头儿那么紧张，那小子到底备份了什么玩意儿？”
“管他呢……反正‘废墟’里的那些‘古董’，迟早都要……”
声音突然压低了一些，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厌恶或者说恐惧？
“……迟早都要‘归档’处理的。听说这次‘清理名单’里，有个特别棘手的，闹了好几次了，编码好像是……Lin-0427……正好是头儿他们过去处理……”
Lin-0427？！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祖父的名字缩写，加上他的生日！
“清理”……“归档”……
他们不是在维护！他们是在……销毁！销毁那些早期的不稳定意识体！祖父的求救邮件，他不是变成了0和1的奴隶，他是即将被彻底删除！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不行！绝对不行！
就在我情绪剧烈波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备用接口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从车顶传来，整个装甲车猛地向下一沉！金属被巨力撕裂的尖啸声刺痛耳膜！
车顶被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用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凌晨灰暗的光线和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
我惊恐地抬头。
一道漆黑的身影蹲在车顶撕裂的边缘，背光，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利落而充满非人力量的轮廓。下一秒，那身影如同鬼魅般落入车内，就落在我的面前。
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
左侧的守卫刚来得及抬起枪口，就被一记手刀精准劈在脖颈侧面，一声不吭地软倒。右侧的守卫反应稍快，能量枪的蓝色光芒刚刚亮起，那只手已经改变了轨迹，五指如爪，直接扣住了枪身，一捏！
精钢打造的能量枪枪管，像软泥一样被捏得扭曲变形，能量线圈短路，爆出一小团耀眼的电火花。
那只手……闪烁着极其微弱的、非金属的哑光，皮肤之下，似乎有极细的暗色纹路一闪而过。
改造体？！而且是军用级的高阶改造！
守卫惊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被对方另一只手随意一挥，砸在侧脑，瞬间昏死过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车里只剩下我和这个突如其来的……怪物？救星？
他\/她转过身。
我终于能看清他\/她的脸。一张极其普通、扔进人堆里瞬间会忘记的脸，没有任何明显特征。只有那双眼睛，冷冽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
他\/她伸出手，那只刚刚捏碎了能量枪的手，精准地找到我腕上的神经锁。指尖弹出细微的、高频振动的探针，插入锁孔。
咔哒。
神经锁应声弹开。
一个冰冷、沙哑、同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我耳边响起，似乎不是通过空气振动，而是某种骨传导：
“想救林振华，就跟我走。”
“现在。”
那只手——那只刚刚捏碎了能量枪、闪烁着非人哑光的手——伸到我面前。摊开，掌心向上。一个无声的催促。
“想救林振华，就跟我走。现在。”
声音冰冷，沙哑，像粗糙的金属摩擦，直接刮进我的耳骨。没有商量的余地，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一个陈述，一个我必须立刻执行的命令。
脑子里的警报还在疯狂尖啸。安全部队、撕开的车顶、昏迷的守卫、这个突然出现的、力量恐怖身份不明的改造体……一切都在碾压我可怜的认知极限。但“林振华”那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穿所有混乱和恐惧。
祖父。
我没有选择。从来就没有。
牙一咬，心一横，我把手放进那只冰冷的掌心。触感坚硬，完全不似血肉，甚至没有正常人体的温度。他\/她猛地一拽，我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带起，轻飘飘得像片叶子，从车顶的破口被提了出去。
冷风瞬间灌满衣领，凌晨的湿寒雾气裹挟着都市的尘埃气味。我踉跄地落在扭曲的车顶上，脚下是昏迷守卫的躯体。
“这边。”
他\/她已经跳了下去，落地无声。身影在稀薄的晨雾和楼宇阴影间快速移动，快得几乎融进背景里。我连滚带爬地跟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发软，全凭一股不想被丢下的本能驱使。
身后，远处传来更多的引擎呼啸和隐约的警报声。‘疤面’他们处理‘根目录’危机的速度比预想的快？还是来了新的增援？我不敢回头，拼命迈动双腿，追逐前面那个鬼魅般的背影。
他\/七拐八绕，专挑最阴暗、最不可能有监控的小巷。他对这片区域熟悉得可怕，像在自己家后院散步。几分钟后，在一堵布满涂鸦的肮脏墙壁前，他停下。手指在某块看似随意的涂鸦上一按。
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重的机油和金属锈蚀的气味扑面而来。
“进去。”他侧身让开。
我犹豫了零点一秒。钻进去可能就是另一个陷阱。但身后的追捕声似乎又近了一些。我一低头，钻了进去。
墙壁在身后合拢，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被掐灭。绝对的黑暗。只有某种大型老旧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远处滴水的声音。
啪。
一盏昏暗的、用电线吊着的白炽灯在他\/她头顶亮起，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管网枢纽，或者某个庞大建筑的设备层底层，到处是锈蚀的管道和废弃的控制台。
他\/她转过身，那张毫无特征的脸在昏黄灯光下像一张打磨过度的面具。
“你是谁？”我喘着气，背靠着一根冰冷的铁管，神经依然紧绷。
“你可以叫我‘渡客’。”他\/她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显得更哑，“摆渡的人。”
“你为什么救我？你怎么知道我祖父？‘清理名单’是怎么回事？”问题像子弹一样从我嘴里射出来。
“渡客”没有直接回答。他\/她抬起那只改造手，指尖弹出一个微小的接口，插入旁边一个废弃控制台暴露出来的数据端口。屏幕上闪过一片乱码，然后稳定下来，出现一个不断滚动的列表。
列表的标题是：【归档序列 - 高优先级 - Lin-0427 关联】
下面是一条条指令片段、时间戳和状态更新。
「…指令：执行深度格式化，目标区块：历史缓存区Sector-7…」
「…错误：目标意识体（Lin-0427）抵抗异常，引发根目录数据涟漪…」
「…重新调度：优先处理根目录溢出，后续执行物理删除…」
「…倒计时预估：6小时17分…」
物理删除。倒计时。
我的胃缩成一团冰疙瘩。
“永恒乐园的系统，早就不堪重负了。” “渡客”的声音平铺直叙，像在念一份技术报告，“尤其是最早那批上传者。他们的意识编码粗糙，占用资源巨大，稳定性极差，就像系统里不断扩散的癌变组织。‘乐园’的解决方案不是治疗，是切除。”
“所以他们编造谎言，说什么技术性隔离，其实是在……屠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屠杀这个词，太情绪化。”“渡客”冷漠地纠正，“这是资源回收和系统维护。Lin-0427是其中最不稳定的一个单元，多次尝试突破隔离墙，这次甚至成功向外发送了污染数据包。他被列为最高优先级的清理目标。”
污染数据包。那封用祖父颤音哭喊的邮件。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些？”
“我属于一个……对此感兴趣的小团体。”“渡客”终于拔出了接口，屏幕暗下去，“我们截获了‘乐园’的清理指令。我们认为，这些即将被删除的意识体，具有某种……研究价值。尤其是你的祖父，他的抵抗方式很特殊。”
研究价值？我的心沉了下去。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这个“渡客”和他的团体，听起来也不像慈善组织。
“你们想对他做什么？”
“那取决于你能做什么。”“渡客”那双冻土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我身上，“你是他唯一的血亲，你的神经编码图谱与他有最高程度的生物相似性。更重要的是，你刚才是唯一一个成功深度接入那片废墟、并且似乎全身而退的人——虽然蠢得触发了最高警报。”
他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嘲讽的波动。
“你是目前唯一能‘锚定’他破碎意识、把他从数据乱流里拖出来的人选。在我们的人远程破解最后防火墙的同时，你需要再次接入，找到他，稳住他，直到我们完成数据传输。”
再次接入？回到那个冰冷的数据乱葬岗？面对那些吞噬意识的锁链？还要在“乐园”安全部队全面追捕我的情况下？
光是想想，神经末梢就开始幻痛。
“如果……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么六小时十七分钟后，Lin-0427将被永久删除。彻底归零。”“渡客”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而你的非法入侵、攻击安全部队、窃取核心数据未遂……‘乐园’的法律团队会让你在量子隔离监狱里腐烂到宇宙热寂。”
没有选择。从来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