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着无序的乐章。程音坐在三角钢琴前,双手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落下——却在即将触键的瞬间僵住了。
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像两只垂死挣扎的昆虫。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指关节窜上手臂,程音猛地收回手,咬紧下唇。
该死!她低声咒骂,用左手粗暴地按摩着右手的疤痕。那道蜿蜒的疤痕从手腕延伸到中指根部,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记录着一年前那场改变她命运的车祸。
窗外,湖面被雨水打得支离破碎。这座位于城郊的湖边别墅是她父亲程远生前最喜欢的地方,现在成了她逃避现实的避难所。国际钢琴家程音,曾经被誉为东方阿格里奇,如今却连一首简单的肖邦夜曲都无法完整演奏。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经纪人李雯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程音瞥了一眼,没有接听。她知道李雯想说什么——那些关于复出计划、慈善演出、教学职位的建议。好像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对于一位再也无法用双手创造音乐的演奏家来说,这些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雨水顺着窗户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程音站起身,走向父亲的书房。自从三个月前父亲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后,她一直没勇气整理他的遗物。今天是他的生日,或许是个合适的时机。
书房保持着父亲生前的样子。厚重的红木书架上塞满了乐谱和音乐理论书籍,墙上挂着父亲与各国音乐家的合影。程音抚摸着书桌边缘,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她七岁时不小心用琴弓留下的。
她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父亲的创作手稿。程音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每一页都承载着记忆。父亲不仅是着名作曲家,也是她的启蒙老师。正是他发现了她的天赋,将她引上了职业演奏家的道路。
在抽屉最深处,她发现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用父亲熟悉的字迹写着给小音。程音的心跳加速了。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未完成的乐谱手稿和一张便条。
乐谱封面上写着《暗光》,作曲者程远,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一周。程音翻开第一页,一段奇特的旋律映入眼帘。调性变化莫测,节奏复杂得令人眩晕,完全不是父亲一贯的风格。
便条上只有寥寥数语:
小音,如果你看到这份乐谱,说明我没能完成它。这不是普通的作品,它藏着我们家族最深的秘密。完成它,你会明白一切。小心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爸爸
程音的手指轻轻抚过父亲的字迹,困惑与好奇在心中交织。什么秘密?谁是听不见音乐的人?为什么父亲从未提起过?
她将乐谱拿到钢琴前,尝试用左手弹奏开头的几个小节。旋律诡异而迷人,像黑暗中闪烁的微光,带着某种近乎危险的吸引力。当她弹到第三小节时,一个不和谐的和弦让她的手指僵住了——这个和弦结构违反了传统的和声规则,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能直接震动人的灵魂。
窗外的雨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在乐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音决定,她要完成父亲最后的作品。这不仅是对父亲的纪念,或许也是她重新找回自己音乐灵魂的机会。
第二天清晨,程音驱车前往城区的音乐学院。父亲生前在那里任教多年,他的老同事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音乐学院的走廊里回荡着各种乐器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和谐的混乱。程音压低帽檐,快步走向林振国教授的办公室。林教授是父亲的老友,也是音乐理论专家。
程音?林教授打开门,惊讶地推了推眼镜,天哪,真的是你!自从...嗯,好久不见了。
程音勉强笑了笑:林叔叔,好久不见。我能进来聊聊吗?
办公室内堆满了书籍和唱片,一架小钢琴靠在窗边。林教授给程音倒了杯茶:听说你一直住在老程的湖边别墅?还好吗?
在适应。程音简短地回答,然后直接切入主题,林叔叔,您听说过爸爸创作一首叫《暗光》的曲子吗?
林教授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茶水洒在了桌面上。《暗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谨慎,你怎么知道这个?
我在整理爸爸的遗物时发现的。是一份未完成的手稿,他说...程音犹豫了一下,他说这曲子藏着我们家族的秘密。
林教授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起身锁上办公室的门,拉下百叶窗,然后压低声音说:老程去世前两周来找过我,状态很不对劲。他说有人在监视他,阻止他完成《暗光》。我以为只是创作压力导致的妄想症...
阻止他?谁?为什么?程音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我不知道。林教授摇摇头,但他给我看了部分乐谱。那音乐...很特别,几乎不像人类能创作出来的。有些和声结构违反了物理规律,却能产生奇特的生理效应。老程说这曲子源自一个古老传统,与你们家族有特殊联系。
程音从包里拿出乐谱复印件:您能看看这个吗?或许能提供更多线索。
林教授戴上眼镜,仔细研究乐谱。随着阅读深入,他的手开始颤抖:这比老程给我看的更完整...天哪,这个转调...这个和弦...他突然抬头,程音,你弹过这部分吗?
只弹了开头。
别弹了!至少在你完全理解它之前别弹。林教授神色凝重,你父亲可能不是自然死亡。
程音感到一阵眩晕:您在说什么?
老程死前一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不会让我完成的。第二天就...林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警方说是心脏病突发,但老程每年体检都很健康。
办公室陷入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程音感到一阵不真实感,仿佛踏入了一个平行世界——父亲不再是那个温和的作曲家,而是一个卷入某种危险秘密的人。
我该怎么办?她轻声问。
离开这件事,程音。林教授严肃地说,保护好那乐谱,别再告诉其他人。有些音乐...有些真相最好永远沉默。
离开音乐学院时,阳光刺得程音眼睛发痛。她站在台阶上,望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突然感到无比孤独。父亲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小心那些听不见音乐的人。谁是这些人?他们为什么要阻止父亲完成《暗光》?
程音决定去父亲生前的住所看看。位于城东的公寓自父亲去世后一直空置,她还没准备好处理那里的东西。
公寓里积了一层薄灰,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气息。程音径直走向父亲的工作室,墙上还挂着各种音阶图表和和声规则。她开始系统地搜查每一个抽屉、每一本书,寻找任何与《暗光》相关的线索。
在翻检书架时,她发现一本厚重的《西方音乐史》中间被挖空,里面藏着一本黑色笔记本。程音屏住呼吸打开它,里面是父亲密密麻麻的研究笔记,大部分是音乐理论分析,但夹杂着一些令人不安的内容:
《暗光》不是创作,而是重建...家族传承的碎片...必须赶在听证会前完成...
他们找到了我...圣所的人从不放弃...
音律可以改变现实结构,古人知道这个秘密...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一天,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小音是钥匙。
程音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笔记本。父亲究竟卷入了什么?是什么组织?为什么说她是?
突然,门铃响了。程音惊跳起来,迅速将笔记本塞进包里。透过猫眼,她看到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外。
程远先生的快递。男人说,声音平板。
程音没有开门:放在门口就好。
需要签收。男人坚持道。
我说了,放门口!程音提高了声音。
男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弯腰放下一个小包裹离开了。程音等了五分钟才开门取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打印的收件人姓名。她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个U盘和一张纸条:停止调查,否则你会和他一样下场。
程音的心跳如擂鼓。她立刻拨通了林教授的电话,却无人接听。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
当晚,程音在新闻上看到了林教授坠楼身亡的消息。
接下来的三天,程音将自己关在湖边别墅,拉上所有窗帘,反复研究父亲的笔记和《暗光》乐谱。笔记中提到一个名为的组织,似乎几个世纪来一直在寻找并控制某种特殊的音乐知识。父亲通过家族传承获得了部分这种知识,并试图将其融入《暗光》。
第四天清晨,程音决定冒险去市立图书馆查阅家族历史资料。或许能找到关于的线索。
图书馆的地方志区几乎无人问津。程音找到了记载本地音乐世家历史的《艺文志》,在其中发现了关于程氏家族的记载:
程氏,世代以音乐传家,尤擅古琴与作曲。据传明代程勉之曾获宫廷秘传音律,可以音通神。后因涉妖术案避祸南迁...
旁边还附有一幅模糊的家族树图谱。程音惊讶地发现,她这一支系在五代前与另一个音乐世家联姻——齐家。
正当她全神贯注记录这些信息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暗光》的旋律会在满月之夜显现完整形态。
程音猛地转身,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书架间。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是谁?程音警惕地问,同时悄悄合上书本。
齐临。男子微微颔首,你父亲的学生。事实上,我们见过,在你十岁时的独奏会上。
程音皱眉搜索记忆,确实隐约记得当时有个总站在父亲身后的高个子少年。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她质问道。
齐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她:你父亲去世前交给我的。他说如果你开始寻找《暗光》的真相,就把这个给你。
程音展开纸,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相信齐临,他能帮你完成《暗光》。圣所已经渗透各处,信任任何人前先让他弹奏第三小节的反向音阶。
她抬头审视齐临:证明给我看。
齐临没有回答,而是走向角落里的一架供读者使用的钢琴。他坐下,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悬停片刻,然后弹奏出一段奇特的旋律——正是《暗光》第三小节的反向音阶。
琴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个读者惊讶地抬头张望。程音感到一阵奇异的共鸣,仿佛那音乐直接振动着她的骨髓。
满意了吗?齐临停下演奏,轻声问道。
程音点点头,心中的戒备稍稍放松:你知道《暗光》的秘密?
知道一部分。齐临环顾四周,这里不安全。今晚七点,在旧城区的蓝鸟爵士酒吧见面。带上乐谱。
没等程音回应,他就起身离开了,步伐轻盈得像一只猫。程音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疑问。父亲信任这个人,但她该信任吗?的人会不会已经渗透到她身边?
当晚,程音犹豫再三还是赴约了。蓝鸟酒吧位于旧城区一条昏暗的小巷,招牌上的蓝鸟霓虹灯缺了一只翅膀。她推门而入,萨克斯风的声音混着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
齐临坐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放着两杯酒。程音在他对面坐下,没有碰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