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闻言,心头一沉:
“王爷,您疯了?张主事还没招,咱们还有退路!真要逼得贾政拿出实据,陛下就算再容忍,也不会放过郡王府!”
她知道水溶的野心,可野心终究要建立在安全的基础上,如今明显是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退路?”
水溶冷笑一声,
“从我决定走这条路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
“祖父当年何等英明,却让那个黄口小儿继承大统,如今朝堂被贾政之流把持,我这个郡王,不过是个摆设!”
“可女真……”王妃还想劝说。
“女真那边,我自有安排。”
水溶打断她,语气坚定,
“沐家这条线暂时停了,但可以找其他商户接手。贾政盯得紧,咱们就换个法子,总能把东西送过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打算——既然明着走不通,就走暗线,找那些与贾家无冤无仇、只求暴利的小商户,风险虽高,却也更隐蔽。
王妃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叹了口气:
“罢了,王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是千万要小心,别再被贾政抓住把柄。”
水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沐家主捏着王妃派人送来的密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待看清“暂停与女真私下交易”几个字,他猛地靠在椅背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胸口的憋闷终于散了大半。
张主事被下狱的消息,他两天前就从郡王府的暗线那儿得知了。
这两日,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总觉得锦衣卫的刀就悬在头顶,稍有动静便吓得心跳加速,连吃饭时都竖着耳朵听院外的声响。
“爹,您这两天怎么了?饭都没吃几口。”
沐兵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见他脸色苍白,忍不住问道。
府里下人们也都窃窃私语,说家主像是丢了魂,可沐家主半句没提,只摆摆手打发了儿子。
“没事,就是有些累。”
他敷衍着,心里清楚,此事牵连甚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阵脚,绝不能自乱方寸。
密信还攥在手里,墨迹已被手心的汗浸湿。
沐家主定了定神,立刻唤来心腹:
“去把王管事和负责东北商队的刘头头看好,派死士盯着,不许他们出门,不许见任何人,连家里的书信都得先过一遍。”
心腹一愣:
“家主,这是……”
“少问,照做!”
沐家主眼神凌厉,
“他们俩知道的太多,万一被贾家的人说动,跑去投案,咱们全家都得陪葬!”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人贪生怕死,把走私锰矿、勾结女真的事抖出去,到时候别说沐家,连郡王府都未必能保得住他。
心腹不敢怠慢,连忙领命而去。沐家主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熟悉的景致,却只觉得陌生又冰冷。
这些年靠着郡王府的扶持,沐家从一个小布行发展成横跨南北的大商户,钱财、名声来得又快又容易,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顺风顺水,从没想过危险会来得这么突然。
“这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沐家主低声自语,语气里满是苦涩。
以往就算被普通官员察觉些猫腻,郡王府只需派个人打个招呼,要么让对方闭口,要么拉其下水,实在不行便灭口,从没有摆不平的事。
可这次不一样,对手是贾政。
贾家根基深厚,贾政本人在朝堂手握实权,连皇帝都要让三分,郡王府的威慑在他面前根本不管用。
张主事被抓后,郡王府除了传信让他停手,竟连一点营救或施压的动作都没有——显然,连水溶都忌惮贾政,不敢轻易撕破脸。
他想起贾政派来的贾忠、贾顺,这两人在府里看似只核对账目,实则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沐家的一举一动。
之前觉得是监军,如今想来,更像是随时准备收网的猎人。
“还好停得及时。”
沐家主暗自庆幸,又忍不住后怕。
若是再晚几日,说不定贾忠、贾顺就查到了什么,到时候人赃并获,神仙都救不了沐家。
可转念一想,暂停交易只是权宜之计,郡王府的野心不会停,贾政的追查更不会停。
沐家夹在中间,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王妃赏的信物,曾是他的护身符,如今却只让他觉得沉重。
“贾家……终究是惹不起啊。”
沐家主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绝望。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沐家这些年的风光,不过是建立在权势博弈的缝隙里,一旦两大势力真正对上,他这颗棋子,随时可能被碾碎。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盯梢的死士回来禀报:
“家主,王管事和刘头头都看好了,没发现异常。”
沐家主点点头,挥了挥手让死士退下。
书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暂停交易只是暂时的平静,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
而他能做的,只有守好沐家这摊摊子,祈祷自己不要成为下一个张主事。
暮春的邀月楼外车水马龙,楼内却弥漫着异样的寂静。
二楼临窗的雅间被临时辟作接收处,礼部教坊司的周姓官员端坐在案后,面前摊着一本名册,指尖时不时在纸页上划过,神色间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漠。
“下一批。”
周官员抬了抬眼,对着楼下喊道。
很快,一群女子低着头鱼贯而入,年纪从十四五岁到三十岁不等,虽衣衫朴素,却难掩细腻的皮肤——显然是常年居于深宅,不常从事体力劳作的官家眷口。
她们个个神色惶恐,指尖紧紧攥着衣角,脚步都带着虚浮,显然还没从家破人亡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周官员的目光扫过人群,在中间两人身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对母女,母亲约莫三十岁,身着半旧的湖蓝色布裙,虽面带憔悴,却依稀能看出往日的端庄;
身旁的少女十四五岁,梳着双丫髻,眉眼清秀,继承了母亲的轮廓,是典型的北方美人模样,骨架舒展,骨肉匀称,站在人群里格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