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又被一个参会的四品知府拦住去路。
那知府面色涨红,语气激动:
“王大人!下官辖区刚遭了旱灾,正等着朝廷拨款赈灾,您倒好,先把我们的俸禄给砍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李知府,此事乃陛下旨意,也是无奈之举。”
户部尚书强压着烦躁解释,
“边防要紧,若女真南下,别说俸禄,连身家性命都难保啊!”
“那也不能拿我们的生计填窟窿!”
李知府不依不饶,
“您身居高位,家大业大,不在乎那点俸禄,可我们这些小官,离了俸禄活不成!”
周围的官员越聚越多,指责声、抱怨声此起彼伏。
户部尚书被围在中间,如同过街老鼠,浑身不自在。
他知道,这些人不敢怨恨皇帝和贾政,所有的怒火都只能撒在他这个“提议者”身上。
只能匆匆拨开人群,狼狈地往宫外走,心里暗自叫苦:
这差事,真是费力不讨好,往后怕是要处处受这些人的排挤了。
直到走出宫门,身后的议论声才渐渐远去,可那些充满恨意的眼神,却像针一样扎在户部尚书心上。
他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这减薪的烂摊子算是背上了,只盼着边防能早日稳定,国库能尽快充盈,否则这官,真是越来越难当了。
减薪令颁布不过三日,神京城里便起了流言。
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压低声音讲着“国库白银都被勋贵借走挥霍”,挑夫走卒闲聊时也在传“某国公府夜夜笙歌,用的都是民脂民膏”。
这流言像长了翅膀,没几日便传遍了大小衙门。
对于那些有门路的官员而言,俸禄本就只是点缀——他们或靠着家族产业,或借着职权谋些外快,减薪对其生活毫无影响。
可对那些拙于谋身的五六品小官来说,日子顿时紧巴起来。
翰林院编修张文远便是如此,他出身寒门,全靠俸禄养家,如今薪水下调一半,家里的米缸见了底,连孩子的私塾费都快交不起了。
“真是岂有此理!”
张文远在衙署里拍了桌子,引来一群同僚围拢,
“勋贵们借走国库那么多银子不催讨,反倒盯着咱们这点微薄俸禄开刀,这公平吗?”
“张兄说得是!”
御史台的一个小御史附和道,
“我听说定国公去年就借了国库十万两修花园,至今没还,户部却连个催字都不敢提!”
“可不是嘛!咱们起早贪黑干活,却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那些勋贵坐享其成,反倒花天酒地,这口气谁咽得下!”
人群中顿时一片附和,个个面带怒色。
消息很快传到了户部。
一个主事小心翼翼地禀报户部尚书:
“大人,外面都在传……传国库空虚是因为勋贵欠款,底下官员意见很大,都说咱们不追缴欠款,专捏软柿子。”
户部尚书揉着眉心,脸色难看——勋贵欠款之事他早已知晓,可那些人个个背景深厚,别说追缴,就连催问都得掂量三分。
他叹道:
“此事岂是那么容易的?勋贵们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开国功臣之后,贸然追缴,岂不是引火烧身?”
“可底下官员的怨气越来越重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生乱子。”
主事忧心忡忡。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十几位底层官员便联名写了奏折,请求皇帝下令追缴勋贵欠款,暂缓减薪令。
奏折递上去后,神京城里的气氛更紧张了——小官们盼着能讨回公道,勋贵们则对此嗤之以鼻,户部尚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张文远在家中对着妻儿唉声叹气,看着桌上的粗茶淡饭,想起往日还能偶尔买些肉改善伙食,如今却连青菜都要算计着买,心里的火气更旺:
“若真能追缴回勋贵欠款,何愁国库空虚?户部这是怕得罪人,拿咱们当替罪羊!”
妻子劝道:
“你小声点,别被人听见惹祸上身。”
张文远却红了眼:
“我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怕什么惹祸!大不了辞官回家!”
此时的神京城,底层官员的愤怒如同干柴,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燎原。
而那则关于勋贵欠款的流言,正是点燃怒火的引信,让本就因减薪不满的小官们,将所有怨恨都对准了不还欠款的勋贵,以及“不作为”的户部。
贾政在书房批阅公文时,管家悄悄进来禀报:
“老爷,外面都在传国库空虚是因勋贵欠款,好些官员都在闹着要追缴呢。”
贾政放下笔,眼神微沉:
“我知道了。”
他心里清楚,这流言来的蹊跷,散播者无非就那几股势力——要么是皇帝的兄弟借机挑事,要么是女真细作煽风点火,目的都是搅乱朝局。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自家。
果然,没过半日,贾母便让人来传信,召宁荣二府的核心人物到荣庆堂议事。
众人齐聚,贾母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
“外面的流言你们都听说了吧?咱们两府欠国库近七十万两,这事要是被揪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贾珍第一个急了,搓着手道:
“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宁国府这几年入不敷出,哪有银子还款啊!”
他心里慌得不行,生怕朝廷真要追缴,宁国府就得彻底败落。
贾赦也跟着叹气:“听说不少老亲都入不敷出,怕是还不上。”
他平日里只顾着享乐,倒还有些消息。
贾母看向贾政,语气带着期盼:
“政儿,荣国府如今是你在管,你可有主意?”
贾政从容起身:
“老太太放心,荣国府这两年在我和可卿的打理下,田庄、商铺都有盈余,七十万两虽多,但还也并非不可。”
贾母打断,
“其他勋贵未必愿意还款,若只有咱们府里出头,怕是会被孤立。”
贾赦补充道:
“是啊,老太太。咱们得先摸清其他勋贵的心思,若是能联合起来,一起向朝廷陈情,请求宽限还款期限,才是稳妥之策。”
秦可卿掌管内宅财务,深知荣国府虽有盈余,但一次性拿出七十万两也会伤筋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