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阁内的沉默刚要漫延,鸨母又颠颠地跑了进来,手里扬着两张纸,脸上的笑堆得像朵菊花:“贾大人!天大的喜事!”
她将纸递到贾政面前,声音亮得刺耳:“教坊司的大人刚传了话,张小姐和晚晴姑娘,都被人给您赎出来啦!从今往后,她们就是您的人,跟教坊司再无瓜葛!”
贾政看着纸上的赎身文书,落款处盖着教坊司的朱印,心中冷笑——果然是梅家。
先是十万两拍下初夜,再趁热打铁赎身送上门,一步接一步,把“投其所好”做得滴水不漏。
看来他们不仅查了自己的喜好,连“收纳犯官妻女”的名声都摸得一清二楚,这商贾的精明,倒是半点不含糊。
“费心了。”贾政淡淡颔首,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清廉和夏令对视一眼,连忙拱手道喜:“恭喜贾大人!这下可是双喜临门!”
两人眼底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不仅得绝色,还能脱了教坊司的奴籍,梅家这手笔,真是把人捧到了天上。
贾政没多言,起身整理了下袍角:“时辰不早,我先回府了。”
李清廉二人连忙相送,看着贾政带着张妍妍和苏晚晴下楼,背影挺拔,身后跟着一红一白两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活脱脱一幅“美人归怀”的画卷,不由得再次感慨:羡慕啊。
马车上,气氛有些凝滞。
苏晚晴毕竟在教坊司待得久些,虽也拘谨,却懂得察言观色,悄悄往贾政身上贴去。
张妍妍依旧低着头,手指绞着裙摆。
从被拍卖到被赎身,短短几个时辰,她的命运像被狂风卷着的落叶,忽上忽下,最终落在了这个仇人的掌心。
她偷瞄了一眼贾政,对方正闭目养神,侧脸在车帘透进的微光里显得轮廓分明,看不出半分“变态”的迹象,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没底。
更让她别扭的是,苏晚晴曾是父亲的妾室,如今竟和自己一样,成了贾政的人。
名义上,她该唤对方一声“姨娘”,可此刻同坐一车,只觉得荒诞又难堪。
贾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点破。
他经历过的阵仗多了,这点尴尬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梅家送这两人来,无非是想讨好他而已,如今来看,张家女眷在贾家算是数量最多的。
拒绝无用,不如接下——正好,他也需要从张妍妍口中,套些张启年与甄家往来的细节。
马车驶入荣国府,停在西跨院门口。
贾政下车,对等候的婆子道:“好生安置两位姑娘,缺什么就去账房支取。”
“我晚点过来。”贾政说完,便转身往正院走,没再看两人一眼。
张妍妍和苏晚晴站在院门口,望着贾政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这陌生的院落,一时间竟不知该迈哪只脚。
“张小姐……”苏晚晴犹豫着开口,声音带着怯懦,“往后……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吧。”
张妍妍抿紧唇,没应声。
她知道,从踏入荣国府的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而那个看似冷淡的男人,将会是她往后日子里,唯一的变数。
西跨院的厢房里,水汽尚未散尽。
张妍妍换了身月白软缎的家常裙,洗去了脸上的泪痕,肌肤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鬓边那点朱砂痣被水汽浸得愈发鲜明,平添了几分娇憨;
苏晚晴则穿了件水绿的短袄,长发松松挽着,发梢还滴着水珠,落在颈间,晕开一小片湿痕,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媚。
两人刚收拾妥当,院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贾政推门而入时,正撞见张妍妍抬手拢发,皓腕轻抬,裙摆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苏晚晴则背对着门,正去收搭在架上的湿帕,腰肢随着动作轻轻一扭,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浴后的春色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皂角香,饶是贾政见惯了风月,也不由得顿了顿。
张妍妍最先回头,见是他,吓得连忙低下头,脸颊瞬间染上红晕,方才被水汽蒸出的慵懒顿时消散,只剩下局促。
苏晚晴也慌忙转身,屈膝行礼,指尖紧张地绞着帕子。
“坐吧。”贾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桌边坐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一扫,最终落在张妍妍身上,“你父亲在任时,与甄家往来的书信,你见过吗?”
张妍妍愣了愣,没料到他开口竟是问这个,迟疑着摇头:“家父从不让我们过问公事……只是偶尔听他与幕僚议事,提到过‘江南甄家’,说他们……手伸得太长。”
“哦?”贾政追问,“还有别的吗?比如盐道上的事,或是与张麒麟相关的交易?”
苏晚晴在一旁轻声补充:“张公子在世时,常去江南采买,每次回来都给老爷带些新奇玩意儿,说是……甄家那边送的。有一次我听见他们争吵,好像是为了一批盐引,老爷说‘甄家想独吞,没那么容易’。”
贾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看来张启年与甄家并非铁板一块,内里也有利益纠葛。
他抬眼看向张妍妍,见她虽仍胆怯,却比先前镇定了些,便放缓了语气:“你若想起别的,随时来告诉我。在这院里住着,不必拘谨。”
张妍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竟没提那些龌龊事,反倒问起了父亲的旧案?
“至于你们的名分……”贾政话锋一转,“暂且先在这院里住着。教坊司那边,我已打点好,不会再有人来骚扰。”
苏晚晴和张妍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这与她们预想的“折磨”相去甚远,甚至……算得上宽厚。
“多谢大人。”两人齐齐行礼,声音里终于有了些真切的感激。
贾政没再多言,起身道:“早些歇息吧。”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妍妍正望着窗外,月光落在她侧脸,柔和了那份倔强;
苏晚晴则在收拾茶具,动作轻柔,透着几分安稳。
浴后的春色仍在,却已被一层微妙的平静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