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贾政将狼毫笔重重搁在笔山,墨汁溅在
字的最后一捺上,晕开如滴血的伤痕。
阿福,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去前院库房把
忠勇堂
的旧档搬来。
阿福愣了一下:
老爷说的是...... 当年宁荣二公留下的亲兵名册?
那批由贾家私帑供养的亲兵,曾是两府最锋利的暗刃,如今却因承平日久,多半散入各房做了管事。
当泛黄的绢布名册在案头展开,贾政的指尖划过 、 等名字,
这些曾随祖父出生入死的忠仆,如今要么在厨房烧火,要么在马厩喂马。
他想起今日查账时,营缮司李主事支支吾吾的模样 ——
整个工部能信任的属员,竟只有三个老迈的笔帖式。
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贾政喃喃自语,指尖停在 林之孝 的名字上,旁边标注着 现管银库房,与甄家有远亲。
他猛地合上名册,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连支脉里能办事的,也就后世的贾芸等这三两人,还得防着被甄家收买!
更让他忧心的是那支亲兵力量。
当年宁荣二公分府时,亲兵一分为二:
贾母手中握着 护院营 的令牌,负责内宅安防;
贾赦则掌管 巡街队,维持外宅秩序。
如今要调亲兵去扬州护卫林如海,必须过这两道关。
备轿,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贾政站起身,掸了掸袍角的墨渍。
他知道贾母最看重旧部情谊,或许能从她那里打开缺口。
荣庆堂内,贾母正对着一盘新鲜的枇杷出神,见贾政进来,连忙招手:
老二快来,这是南边送来的白玉枇杷,甜得很。
贾政接过丫鬟递来的白玉盘,却没心思吃果,开门见山:
母亲,儿子想调几个护院去扬州。
贾母捏着枇杷的手顿了顿:
去扬州做什么?
贾政压低声音,
可儿子怕甄家狗急跳墙,还是得有暗桩护着敏妹妹。“
”母亲还记得焦大吧?当年祖父在时,他最是忠心......
听到是要护佑贾敏,贾母的心就松开了,这是她想看到的场景。
甄家会到如此地步?”
贾母叹了口气,
焦大那老头子如今整日喝得醉醺醺,还能办什么事?
她沉吟片刻,从妆奁盒里取出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二字,
也罢,你挑五个得力的去,千万小心。
从荣庆堂出来,贾政握着令牌的心中微喜。
下一站,是贾赦的院子。
他知道这位大哥最是看重利益,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
贾赦正在逗弄新买的八哥,见贾政进来,头也不抬:
老二,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贾政将两淮盐道的密报放在桌上:
大哥我准备寻甄家马脚,此次他甄家联合王子腾谋算我贾家,到如今也不见请罪,我想要出口气。“
贾赦意外,这可不是他那个每日之乎者也的二弟作风,
不过想想这次确实惊险,甄家也该给个颜色看看,如今的二弟可是三品侍郎。
见贾赦没有开口,贾政继续说道,
“甄家在两淮私吞的盐道工程银两,就够咱们买十个庄子?
贾赦的八哥突然叫起来:
银子!银子!
他这才抬眼,拿起密报翻看,嘴角渐渐上扬:
哦?有这等好事?
所以弟弟想借大哥的巡街队用用,
贾政趁热打铁,
去南方保护如海,我担心对方会对他下手,到时咱们贾家在南方就真的没有助力了。
贾赦放下密报,仍然没有出声。
知道没有好处对方不会行动,贾政无奈,
“工部有个名额,要派遣去两淮巡查盐道工程建设,我会向上举荐链儿。”
成交!
贾政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接过贾赦扔来的黑色令牌,上面
二字已有些磨损。
当他走出贾赦的院子时,夕阳正将荣国府的飞檐染成金红色。
手中两枚令牌一青一黑,沉甸甸的仿佛握着整个家族的安危。
他知道,调动亲兵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如何在甄家的眼皮底下将这些力量送到扬州,才是真正的考验。
回到书房,阿福已将挑选好的亲兵名单放在案上。
贾政看着名单上的名字,想起原着中这些人或隐或亡的结局,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他猛地望着西南方王子腾府的方向,夜游境的神识已探知到那府邸深处渐强的生命波动 ——
昨日还如风中残烛的王子腾,此刻竟有了清醒的迹象。
贾政指尖掐诀,神魂已悄然离体。
绯色蟒袍中的肉身闭目假寐,而无形的神识已化作一道流光,
穿透层层叠叠的坊市建筑,直扑王子腾的卧房。
雕花拔步床上,王子腾面色潮红,喉间发出嗬嗬声响,显然正受梦魇折磨。
他身侧躺着两名美妾,云鬓散乱的模样,看来梦中也不是安生的样子!
但此刻都被王子腾的异动惊醒,正手忙脚乱地呼唤太医。
“将军!将军您醒醒啊!”
金发碧眼的胡姬摇着王子腾的肩膀,镶满宝石的指甲在锦被上划出刺耳声响。
贾政的神魂悬在床顶,看着这武将脖颈处暴起的青筋 ——
那是神魂与肉身抗拒苏醒的征兆。
“想醒?”
贾政冷笑,夜游境的神识化作一缕青烟,顺着王子腾张开的嘴钻入识海。
他甫一进入,便看见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识海中翻腾:
被砍头的百夫长、满地滚动的青砖、还有太上皇冰冷的眼神。
这正是昨日种下的精神印记在作祟。
贾政心念一动,神识化作无数细针,狠狠刺入那些恐惧画面的核心。
王子腾的肉身猛地抽搐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竟将胡姬的脸颊划出三道血痕。
“啊 ——!别杀我!砖石是假的!”
他在昏迷中嘶吼,嘴角溢出白沫。
另一名江南女子吓得缩到床角,发髻上的珍珠钗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贾政悬浮在识海深处,看着那些被放大的恐惧如墨汁般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