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内,太后倚在软榻上捻着佛珠,赵青坐在对面,一身素雅宫装,眉目低垂。
“你倒也不用这么早就进宫,不多陪陪你母亲些时日?” 太后语气中带着关切。
赵青笑道:“母亲身边有姐姐照料,而我只想陪在姑母身边。
正说着,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
帘幕轻掀,崇治帝缓步而入。
“儿臣给母后请安。”他躬身行礼,目光随即落在赵青身上,“你不用走,朕有事问你。”
“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赵青恭顺应道。
太后看着皇帝,见他神色不似往常,便知定有要事,遂开口问道:“皇上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皇帝在太后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接过宫女递来的热茶,却没喝,只是捧着杯子暖手,缓缓开口:“母后,儿臣今日来,是想问问关于林婉仪的事。”
他看向赵青,“你近来与林婉仪走动颇勤,可知她有没有收到应元正的信?”
赵青闻言,很是诧异。她和林婉仪关系是近了些,但也没到能随意打听这种私密事的地步。
她迟疑了一下,如实回答:“陛下,臣女虽与林婉仪偶有相聚,但从未听闻她提及收到世子殿下的信。不过……”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是臣女未曾细问,也未可知。”
太后何等精明,一听皇帝的问话,再看赵青的反应,心里便有了数。
她放下手中的佛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皇上这么问,莫非是应元正那孩子,没给婉仪写信?”
皇帝点了点头,眉头微蹙,“是啊,儿臣让人查了,应元正近来未曾给林婉仪写过信。”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她可是这场婚事的定夺者。
当初将林婉仪指给应元正,明面上是赐婚,实则是想让林婉仪安插在平南王府,正大光明地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给他们当眼线。
太后沉了脸,随即对赵青道:“你先去偏殿,我与皇上说些事。”
赵青虽满心疑惑,却也知晓这是涉及秘密了,忙起身行礼告退。
暖阁内只剩母子二人,太后轻叹一声。
“这就怪了。之前瞧着他们俩感情还算不错,两人一起从北固城死里逃生,也算同生共死了。按说经历过那样的险境,情谊只会更深,怎么会连一封信都不写?”
太后在之前就听赵青说过逃出北固城的事。
赵青提过,应元正虽话不多,但看向林婉仪的眼神里总有几分关切,林婉仪也时常下意识地依赖着应元正。
那样的相处模式,怎么看都不像是生分的样子,如今应元正竟连一封信都吝啬去写,实在不合情理。
皇帝皱着眉,“儿臣也觉得蹊跷。应元正如今在岭南推行新政,虽忙,但也不至于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给未婚妻写封家书,报个平安,总该是有的。
可他偏偏一封都没写。这不像疏忽,倒像是……有意回避。”
太后眼神一凛:“此事不能含糊。我会让青儿去打探一下情况。先让她旁敲侧击问问林婉仪。问她是否收到过信,再看她作何反应。”
皇帝点头,“那就劳烦母后了。”
“去吧。”太后抬眼,语气温和,“你专心应对辽阳战事,南边这些琐事,我来料理。”
她顿了顿,目光低垂,又补了一句:“只是……岭南新任布政使的人选,你得好好想想了。”
皇帝默然颔首。
等到皇帝离开,太后又让人将赵青叫来,将自己要她去探林婉仪口风的任务安排了。
太后叮嘱道:“此事要做得隐蔽些,切莫让婉仪察觉出异样,免得打草惊蛇。”
赵青郑重应下,“姑母放心,我明白分寸。”
而此时,林府里,元桂正坐在窗前,望着院中枯枝发愁。
年前她曾再三劝女儿给世子写封信,哪怕只是问候也好。
可她女儿支支吾吾的,一直没能落笔。这下她更加担心女儿与那位世子的感情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当时去给应元正送行,没送礼就算了,怎么这之后连信也不写了。
更让她难过的是,自己女儿不写信,远处的世子也不写。一年到头不见岭南寄来半封。
元桂这些日子旁敲侧击问了林婉仪好几回,可女儿总是低头不语,半句实情也不肯透露。
她苦口婆心的说了很多,什么反正要出嫁。关系好些总比冷淡强。再加上人品性不差,又是平南王世子,总归不用吃苦。
可女儿却像听不进一般,只默默低头。
如今应元正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大臣,手握先斩后奏的大权,在岭南一带独一份的风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巴结。
那些昔日冷眼相待的亲戚,如今见了她也堆笑寒暄,言语间满是讨好。
可应元正这不明不白的态度,实在让她放不下心。
此刻的林婉仪总算得了片刻清静。她坐在邱兰对面,长长舒了口气。
邱兰捂着嘴笑她:“你这一天天的,怎么总绷着张脸?也就到我这儿,才肯松快松快吧?”
林婉仪也笑了,眼底却带着倦意:“可不是嘛,这几日走亲戚,累得我骨头都快散了。还好你回来了,总算有个能说真心话的人。”
邱兰打趣道:“你可别蒙我,我回来就听说,你和赵郡主处得不错呢。”
林婉仪轻轻摇头:“那不一样。我们顶多是从原先的针锋相对,变得能说上几句话罢了。”
邱兰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可在我看来,一起从那场乱子里逃出来的情分,总归是不一样的。至少对赵青来说是这样。”
她撑着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赵郡主这境况,到底是福是祸呢?郡主头衔没丢,也不用远嫁,可遭了那样的罪,又实在算不得全是福气。”
“福气不福气的,我不懂。”林婉仪的声音轻了些,“但就算给我再多头衔,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邱兰想起她讲述的逃难时的狼狈,赶紧转了话题:“对了,那个一直护着你的世子,最近有消息吗?”
林婉仪猛地用指尖攥紧了衣角,“邱兰,我这次找你,正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这世上,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能说这话了。”
邱兰见她神色凝重,立刻屏退了身边的丫鬟,确认四周无人后,才握住林婉仪的手,“好了,现在没人了,你说吧。”
林婉仪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我大概……与世子,成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