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寺慧觉大师的邀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起伏的湖面,在刚刚决出十六强的会武现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位佛门宿老地位尊崇,修为深不可测,其邀请的分量,甚至不亚于一场关键的擂台对决。尤其是在这个敏感时刻,邀请的对象是刚刚崭露头角、即将进行八强战的顶尖天才,其用意令人深思。
是单纯的欣赏后辈,探讨武道佛法?还是如林知珩所猜测,是一场针对“星钥”的鸿门宴?亦或是佛门想要在天下人面前,展示其超然地位与影响力?
各种猜测在人群中流传。皇室、书院、各大世家,都对此事投以了极大的关注。
林知珩接到那金灿灿的请柬时,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五公主的警告、碎星界隙的经历、骨片揭示的“窃道者”秘辛,都让他对万佛寺,尤其是这位慧觉大师,没有丝毫好感,只有浓浓的戒备。
“盟主,此宴恐怕……”赵青瓷面露忧色,万佛寺在帝京势力根深蒂固,寺内高手如云,若对方真有歹意,无疑比擂台更加凶险。
“无妨。”林知珩淡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位慧觉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需要亲自确认,这位佛门宿老,与那骨片中揭示的“窃道者”,与暗星阁追寻的“归墟星门”,到底有何关联。
顾清辞接到请柬后,清冷的眉宇间也闪过一丝思索,但她并未拒绝。书院理念虽与佛门不同,但探讨交流亦是增长见闻之道,只要秉持本心即可。
慕容白、威远公世子等人,则更多是将其视为一次难得的机缘,若能得慧觉大师指点一二,必是受益匪浅。唯有那蓬莱云逸,接到请柬后依旧神色平淡,仿佛只是收到一件寻常物品。
翌日午后,阳光正好。万佛寺坐落于帝京西郊,依山而建,殿宇层层叠叠,金顶在阳光下闪耀,梵唱钟声悠扬,香火鼎盛,一派佛门圣地的庄严气象。
林知珩与其余七位晋级者(包括顶替南宫烈晋级的另一位选手)在知客僧的引领下,穿过重重殿宇,来到了位于寺院深处的“般若堂”。
般若堂并非寻常大殿,而是一处相对独立的精舍,环境极为清幽。堂前一方莲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游动。堂内空间不大,铺设着干净的蒲团,正中供奉着一尊非金非玉、材质古朴的佛像,与五公主周茗佛堂中的那尊无面佛有几分神似,但这尊佛像面容慈悲,双目半开半阖,仿佛在凝视着众生。
慧觉大师早已在堂内等候。他看起来比慧明禅师更加苍老,满面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旧袈裟,手持一串乌木念珠,周身并无迫人气势,反而像是一位寻常的乡下老僧。但当他睁开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时,却仿佛有智慧的光芒流转,能看透人心。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年少有为,能于天下会武中脱颖而出,实乃我大周之幸。老衲冒昧相邀,还请勿怪。”慧觉大师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下来。
众人连忙行礼,口称“不敢”。
分宾主落座后,有小沙弥奉上清茶。茶香袅袅,混合着堂内淡淡的檀香,令人心神宁静。
慧觉大师并未立刻谈及佛法或武学,而是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者,与众人聊起了各自的出身、经历以及对武道的理解。他言语温和,见解独到,往往三言两语便能点出各人功法或心性上的某些特点,令人茅塞顿开,就连心高气傲如威远公世子,也不由得露出钦佩之色。
顾清辞在与慧觉大师交流时,言辞清晰,逻辑分明,阐述书院“格物致知”、“明心见性”的理念,不卑不亢。慧觉大师听得频频点头,赞道:“顾施主深得孟先生真传,心性澄明,慧根深种,善哉善哉。”
堂内气氛一片和谐,仿佛真的只是一场寻常的论道。
然而,林知珩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他注意到,慧觉大师虽然在与每个人交谈,但其眼角的余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而且,随着交谈的深入,堂内那尊古朴佛像,似乎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孔不入的意念波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悄然影响着众人的心神。
这波动并非强行控制,而是潜移默化地放大着人们对“宁静”、“祥和”、“智慧”的向往,同时也在悄无声息地削弱着个体的防备与质疑之心。与无遮大会上慧明禅师那霸道直接的渡化之力相比,这种手段更加高明,也更加危险!
其他几人,如慕容白、威远公世子等,脸上已不自觉地流露出舒适与信服的神情,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就连顾清辞,眉宇间也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平和。
轮到林知珩时,慧觉大师目光温和地看向他:“林施主身负星辰之力,气息浩然正大,实乃老衲生平仅见。却不知施主对这星辰生灭,众生轮回,有何见解?”
林知珩心知考验来了,他收敛心神,灵魂星核微微旋转,一丝清凉的星辉流转识海,抵御着那无形的意念侵蚀。他沉声答道:“星辰运转,自有其轨,如同众生各有其命。然,轨道并非一成不变,命运亦非不可更改。林某以为,与其仰望星空,感叹自身渺小,不如脚踏实地,以手中之力,守护所能守护,改变所能改变。顺天而行,亦不失逆天改命之志。”
他这番话,既阐述了自己的道,也隐含了对那种将一切寄托于外力(佛)的否定。
慧觉大师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慈悲笑容不变:“施主志向高远,令人钦佩。然天道浩瀚,人力时有穷尽。若遇不可抗之力,不可改之命,又当如何?我佛慈悲,正是为众生指引一条脱离苦海,抵达彼岸的渡世之舟。”
“若舟本身便是牢笼,彼岸只是虚妄呢?”林知珩反问,目光锐利地看向慧觉,“若渡化并非指引,而是吞噬与奴役呢?”
此言一出,堂内和谐的气氛骤然一凝!
慕容白等人皆露愕然之色,没想到林知珩会如此直接地质疑佛门根本!
慧觉大师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那双看似浑浊的眸子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漩涡在缓缓转动,他凝视着林知珩,声音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无形的压力:“林施主何出此言?可是受了什么邪魔外道的蛊惑?我佛普度众生,何来吞噬奴役之说?”
随着他的话语,堂内那尊佛像散发出的意念波动陡然增强!一股更加宏大、更加精纯的渡化之力,如同潮水般向林知珩涌来!这力量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要强行将“佛法无边,慈悲渡世”的信念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同时,林知珩怀中的那枚“七号玉牌”再次变得灼热,与那渡化之力隐隐呼应,似乎想要吸纳这股力量,又像是在向某个存在传递着信息!
林知珩闷哼一声,灵魂星核光芒大放,璀璨的星辉自他体内透出,在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死死抵御着那渡化之力的侵蚀!星辰之力至阳至刚,秉承宇宙意志,对这种精神层面的控制有着天然的强大抗性!
“是不是蛊惑,是不是奴役,大师心中自知!”林知珩咬牙,声音带着一丝艰难,却依旧坚定,“林某之道,只信手中之力,只守心中之义!外力再强,也休想动摇我之本心!”
他全力运转《星辰诀》,识海中仿佛有星辰生灭,将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渡化意念一点点逼退、净化!
慧觉大师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容与阴沉。他没想到林知珩的意志如此坚定,星辰之力对佛门渡化之力的抗性如此之强!此子,果然是“星钥”,是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就在两人暗中较量,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清越的佛号突然自堂外响起,打破了堂内凝滞的气氛。只见五公主周茗,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般若堂门口,她依旧是那身素净僧袍,面容平静,目光清澈地看向慧觉大师。
“慧觉师叔,论道交流,贵在随心,强施意念,恐非待客之道,亦背离佛法随缘之本意。”周茗的声音空灵,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慧觉大师看到周茗,眉头几不可查地一皱,周身那强大的渡化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脸上重新浮现慈悲笑容:“原来是茗儿来了。师叔只是见林施主慧根深种,却又执念颇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想为其指点迷津罢了。”
周茗步入堂内,对着那尊佛像微微一礼,然后看向林知珩等人,轻声道:“诸位施主,寺后塔林景致不错,若有闲暇,可随我去走走。”
她这话,明显是在为林知珩等人解围。
林知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对着周茗拱手:“多谢公主殿下。”
他深深看了一眼慧觉大师,不再多言,与顾清辞等人一起,随着周茗离开了般若堂。
走出般若堂,被外面的清风一吹,慕容白等人才仿佛如梦初醒,回想起刚才堂内那诡异的气氛和林知珩与慧觉大师的言语交锋,不由得冷汗涔涔,心中后怕不已。
顾清辞看向林知珩,清冷的眸中带着一丝复杂与感激:“林盟主,方才多谢。”
林知珩摇了摇头:“顾姑娘客气了。”
他看向前方引路的五公主周茗的背影,心中明了,她此次出现,绝非偶然。
万佛寺塔林……那里,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经此一番暗中交锋,林知珩更加确信,万佛寺,尤其是这位慧觉大师,绝对与那“窃道者”脱不开干系!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这把“星钥”!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八强战,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所有觊觎者,都感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