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至,驱散了漫长夜晚的黑暗与血腥。天光惨白地照在城隍庙的废墟上,断壁残垣,焦木碎瓦,昔日香火鼎盛的景象荡然无存,只余一片触目惊心的死寂。空气中混杂着硝烟、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能量湮灭后的空洞感。
搜寻的衙役和兵丁很快发现了废墟边缘的苏晚和陆绎。当看到浑身染血、气息微弱的知府大人时,众人皆是骇然失色,一阵忙乱的骚动。
“大人!”
“快!担架!叫大夫!”
陆绎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他勉强维持着清醒,用极其虚弱却依旧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指令:“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废墟。全力……扑救东市大火,安抚……民众。”他的目光扫过苏晚,短暂停留,“姜小姐……受惊,护送回府,严加保护。”
“保护”,亦可能是“看守”。苏晚心中明了。她看着陆绎被匆匆抬走,那张苍白却依旧冷峻的脸消失在人群的簇拥中。
她被两名看似恭敬、实则寸步不离的衙役“护送”回了姜家小院。
小院依旧,仿佛与外界的惊天巨变隔绝。翠珠见到她一身狼狈、血迹斑斑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苏晚疲惫地摆摆手,安抚住几乎要晕厥的小丫鬟,“外面发生了些变故,这几日莫要随意出门。”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夜的剧变,更需要理清与陆绎之间这更加复杂难言的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青州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荡与混乱。
城隍庙无故崩塌,神像粉碎,被官方解释为“地龙翻身,天谴伪神”。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瞬间传遍全城,引发了信仰的崩塌与恐慌。许多虔诚的信徒无法接受,围在废墟外哭嚎、质问,甚至与维持秩序的衙役发生了冲突。
东市的大火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才被扑灭,小半条街市化为焦土,死伤者众,哀鸿遍野。官府虽然全力赈灾,但流言蜚语早已四起,有人暗中将这场大火与城隍庙的崩塌联系起来,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而苏晚,则被变相软禁在了姜家小院。外面的消息都是通过翠珠零碎听来,再转述给她。她知道陆绎重伤未愈,却依然强撑着处理公务,稳定局面。他以铁腕手段压制了骚乱,迅速安排了城隍庙废墟的清理和东市的重建事宜,行事果决,效率惊人,却也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冷酷。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废墟旁那个共度生死、为他疗伤的夜晚。
苏晚乐得清静,专心养伤,同时默默运转“净化的祝福”,修复着身体和灵魂的损耗。她袖中那枚来自庙祝的锦囊,在邪神化身被毁、庙宇崩塌后,已然能量尽失,变成了一块凡布。她将其随意丢弃,仿佛丢弃了一段不堪的过往。
这日午后,苏晚正在院中慢慢活动筋骨,院门外传来了些许动静。不是衙役,而是一个略显怯懦、却又带着一丝急切的身影。
“姜小姐……姜小姐可在?”是李木匠的声音。
翠珠看向苏晚,苏晚微微颔首。
李木匠被引了进来。几日不见,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但那双原本浑浊绝望的眼睛里,却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他一见到苏晚,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姜小姐!大恩……大恩不言谢!官府……官府从庙底下……救出来几个人,其中……其中有我那苦命的孩儿!他还活着!虽然虚弱得厉害,人也有些糊涂,但……但他还活着!”
他泣不成声,重重地磕着头。那是失而复得、绝处逢生的狂喜与感激。
苏晚心中微微一暖,上前虚扶了一把:“李师傅请起,人活着就好,好好照顾他。”
“是!是!”李木匠抹着眼泪站起来,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小姐,这是小老儿家中祖传的一块雷击木,听说……听说能辟邪安神,小老儿没什么能报答您的,这个……请您务必收下!”
那是一块焦黑扭曲的木心,却隐隐透着一股纯阳刚正的气息。苏晚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多谢李师傅。”
送走千恩万谢的李木匠,苏晚握着那块尚带体温的雷击木,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纯粹的能量。这是劫难之后,她收获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不掺杂任何算计的感激。
或许,她所做的一切,并非全无意义。
又过了两日,傍晚时分,那名如同影子般的侍卫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院中,递给了苏晚一个全新的、更加精致的锦盒。
“大人吩咐,物归原主,另赠此物,聊表谢意。”侍卫的声音毫无波澜,说完便走。
苏晚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那枚已经布满裂纹、能量尽失的玉佩。而在玉佩旁边,放着一支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簪,簪头雕刻着精致的兰草图案,与她院中那棵桂树无关,却暗合了陆绎那次来访时关于“兰草”的话语。玉簪之上,萦绕着一股精纯平和的守护能量,远比之前那枚玉佩更加珍贵和用心。
物归原主?是指玉佩,还是指……她这个人?
聊表谢意?谢她救命之恩,还是谢她……助他摧毁了心腹大患?
苏晚拿起那支玉簪,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不明白陆绎此举的深意,是补偿?是安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标记与掌控?
她将那枚裂开的旧玉佩收起,将新的玉簪拿在手中把玩片刻,最终,没有像乌木发簪那样插上发髻,而是将其放回了锦盒,盖好。
有些界限,她需要划清。
夜幕降临,苏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隍庙的邪神虽暂退,但隐患未除。陆绎伤势未愈,城中暗流依旧。而她与陆绎之间,那笔糊涂账,更是难以清算。
就在这时,脑海中沉寂了数日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青州区域‘伪神’威胁等级已大幅降低,核心据点已摧毁。阶段性隐藏任务‘破除迷障’完成度85%。奖励结算中……】
【恭喜宿主获得积分1000点,特殊奖励:‘初级灵魂修复液’x1。】
【提示:本世界核心救赎目标‘陆绎’当前状态:身体重伤,神魂受创,偏执度下降5%,当前偏执度:75%。信任度提升10%,当前信任度:25%。】
【警告:目标灵魂深处检测到异常‘空洞’与‘锚定物’残留,疑似与未完全清除的‘伪神’本源或其它未知存在产生隐性关联。救赎任务难度可能提升。】
一连串的信息让苏晚怔住。
阶段性任务完成?偏执度下降了?这是好消息。
但陆绎灵魂的“空洞”与“锚定物残留”?与未清除的邪神本源关联?
苏晚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想起陆绎在最后时刻,不顾自身吸引邪神注意的决绝,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和身份不符的寂寥与冰冷。
难道摧毁城隍庙,并非结束,而只是揭开了更深层谜团的一角?
陆绎的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看向知府衙门的方向,目光变得凝重。
青州之局,远未到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