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那声嘶力竭的“快走!”如同惊雷炸响在苏晚耳边。与此同时,整个石窟,不,是整个城隍庙的地基,都开始剧烈地摇晃、崩塌!头顶不断有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在地面和墙壁上蔓延!
那邪神本体被彻底激怒,它舍弃了长久以来的伪装与蛰伏,要将这亵渎其圣域的一切,连同这片土地,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轰隆!”
一块巨大的岩石从穹顶砸落,险险擦过苏晚身侧,溅起漫天烟尘。她踉跄了一下,看向陆绎。他试图站直,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拄着剑的手剧烈颤抖,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这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苏晚脑海,异常清晰。无论他们之间是互相利用还是各怀目的,此刻,他们是并肩作战后唯一的幸存者。
她咬紧牙关,冲到陆绎身边,不顾他的抗拒,一把架起他未持剑的手臂,将他的大部分重量承担在自己身上。“走!”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搀扶着他,朝着来时的通道口踉跄奔去。
身后,是不断塌陷的深渊,是那邪神本体升腾而起、充斥了整个地下空间的、如同实质般的黑暗与怨念,它们化作无数扭曲的鬼影和凄厉的嚎叫,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消融!
通道也在崩塌!石阶断裂,两侧的惨绿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崩塌的轰鸣和那追逐而来的死亡阴影。
苏晚几乎是拖着陆绎在亡命奔逃。她的体力也消耗巨大,手臂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袖。陆绎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身体沉重得如同山岳,但他依旧本能地挥动着长剑,斩灭一些从后方追来的、较为弱小的怨念触须。
“左边……岔路……”陆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他凭借对地下结构的了解,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苏晚依言转向,冲入一条更加狭窄、却相对稳固些的支道。身后的主通道在他们冲入后不久,便在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中彻底坍塌封死,将那恐怖的黑暗暂时阻隔。
但危机并未解除。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崩溃,他们必须尽快回到地面!
凭借着残存的记忆和陆绎断断续续的指引,苏晚拼尽全力,在迷宫般的、不断崩塌的通道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新鲜空气的味道!
是出口!一个隐藏在庙宇后山某处灌木丛中的隐蔽出口!
苏晚用尽最后力气,拖着陆绎冲了出去!两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带着硝烟和尘埃气息的空气。
身后,城隍庙主体建筑群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高大的殿宇倾斜,墙体开裂,瓦片如同雨点般坠落。那尊高大的城隍神像,从内部开始龟裂,最终在一阵轰鸣中,上半身彻底垮塌下来,激起漫天烟尘!
地面剧烈的震动缓缓平息,那冲天而起的恐怖阴影和怨念,在失去了地面庙宇这个重要的“锚点”和化身祭坛的能量支撑后,发出一阵不甘的、逐渐远去的嘶吼,最终如同无根之萍,缓缓消散在天地之间,只留下一片废墟和死寂。
它并未被彻底消灭,但其核心受创,最重要的据点被毁,短时间内,再也无法为祸青州。
结束了……暂时。
苏晚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化作废墟的城隍庙,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深的疲惫。东市的火光仍在远处隐隐闪烁,哭喊声依稀可闻。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陆绎。他仰面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呼吸微弱,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那枚一直散发清正能量的玉佩,此刻也光泽黯淡,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他伤得极重,不仅是身体,恐怕神魂也受到了那邪神意识最后的冲击。
苏晚挣扎着爬起身,检查他的伤势。内腑震荡,经脉受损,失血过多,更麻烦的是,一股阴冷的、属于那邪神的残余能量,正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的生机。
必须救他。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不仅仅是因为他活着或许对后续收拾残局、避免更大动荡有用,更因为……在最后时刻,他让她走,而他自己,却选择了留下断后,为她创造了摧毁神像化身的机会。
她取出之前他未曾接过的金疮药,小心地洒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又尝试着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净化的祝福”的力量,将那丝清凉之意缓缓渡入他体内,驱散着那阴冷的残余能量。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苏晚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但她没有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陆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看到了正在为他疗伤的苏晚,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和染血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救我?”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苏晚动作未停,只是淡淡道:“大人若死了,这青州城的烂摊子,谁来收拾?东市的火,谁去给百姓一个交代?”
陆绎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处依旧混乱的东市方向,眼中掠过一丝沉痛与冰冷交织的神色。“火……会扑灭的。至于交代……”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苏晚也不再追问。有些事,心照不宣。
她感觉到他体内的阴冷能量已被暂时压制,便收回了手,自己也几乎虚脱。“大人暂时无性命之忧,但需好生调养。”
陆绎尝试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别动。”苏晚按住他,“等天亮,应该会有人来搜寻。”
两人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之中,并排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天空中渐渐淡去的星子,和远处那映照着火光的、如同血染般的云层。
废墟的尘埃缓缓落下,覆盖在他们身上,也覆盖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神陨与新生的土地。
“那东西……还没死。”良久,陆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我知道。”苏晚回答。她能感觉到,那邪神的本源只是受创隐匿,并未彻底消散。
“下次……”陆绎侧过头,看向苏晚,月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初,却又似乎多了些什么,“下次,本官会将它连根拔起。”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但愿那时,大人用的不再是满城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陆绎瞳孔微缩,深深地看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重新转回头,闭上了眼睛。
天边,第一缕曙光刺破了黑暗,照亮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废墟之上,两人静默无言。
旧的信仰已然崩塌,而新的秩序与危机,都在这黎明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