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与兵甲碰撞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迅速逼近偏殿。门外的侍卫似乎并未强力阻拦,或许他们接到的命令本就是放任,又或许,在国师与皇后联手施压的情况下,紫宸殿本身的守卫力量也显得苍白。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搜查!他们要来搜查这间偏殿!她怀中那两样东西——暗道绢图和“梦引”根茎,任何一样被搜出,都将是致命的!前者可被诬陷为窥探宫廷机密、图谋不轨;后者则可能被直接指认为“诅咒邪物”的一部分!
目光急速扫过殿内。华丽的陈设一览无余,床榻、桌椅、妆奁、多宝阁……无一不是显眼之处。那扇暗门?且不说能否再次打开,即便能,后面是否安全?小宫女能来去,不代表那里就是安全的藏匿点,很可能也在搜查范围之内!
时间只剩下几个呼吸!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座鎏金异兽纹铜熏笼上。熏笼结构繁复,兽口、镂空的花纹、以及底部盛放香灰的容器……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一个箭步冲到熏笼前。笼内香灰尚未清理,堆积着昨夜燃尽的“梦引”残骸,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灰烬的异样余味。她毫不犹豫,迅速掏出油纸包,将里面那截干枯的“梦引”根茎取出,与折叠好的绢图紧紧裹在一起,然后蹲下身,摸索着熏笼底部的活动挡板。
幸运的是,挡板并未锁死。她用力一拉,露出一个狭窄的、布满灰烬的空隙。她将小小的油纸包迅速塞入最深处,推进香灰之中,然后猛地合上挡板!
几乎就在挡板合拢的瞬间——
“砰!”
偏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名身着玄甲、面色冷硬的禁军校尉带着两名手持长戟的兵士闯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殿内。高公公跟在他们身后,脸色铁青,却敢怒不敢言。
苏晚刚刚直起身,手上还沾着些许未来得及拍掉的香灰。她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与茫然,后退一步,声音带着颤抖:“你……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
那校尉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话,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和手上停留一瞬,随即大手一挥:“搜!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许放过!”
两名兵士立刻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他们粗暴地翻动床榻被褥,掀开桌布,打开妆奁将里面的零星首饰倒在桌上检查,多宝阁上的玉器古玩也被一一拿起审视。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座熏笼。香灰能掩盖住吗?他们会不会连熏笼内部也检查?
一名兵士走到了熏笼前,用长戟的尾端敲了敲笼壁,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头看了看笼内的香灰,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只是用戟尖随意拨弄了一下表层的灰烬。
苏晚的呼吸几乎停止。
就在这时,主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以及高公公派去那边的小太监一声惊恐的短促尖叫,似乎那边的搜查引发了什么冲突。
校尉眉头一皱,显然更关心主殿的情况,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这里有什么好搜的!”
那兵士闻言,不再关注熏笼,转身去检查其他角落。
苏晚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依旧不敢大意。
很快,偏殿被翻得一片狼藉,却一无所获。
校尉冷冷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走运”,随即带着兵士扬长而去,赶往主殿继续搜查。
高公公看着被翻乱的偏殿,脸色难看至极,他对着苏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摇头跟了出去。
殿门再次被关上,留下满室狼藉和惊魂未定的苏晚。
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四肢虚软无力。刚才那短短片刻的搜查,竟比面对盛怒的谢无妄更让她感到窒息。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目光怔怔地望向那座熏笼。香灰之下,藏着的是她窥探生机的希望,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灾厄。
主殿方向的喧闹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谢无妄呢?他此刻是清醒还是沉沦?面对这近乎逼宫的搜查,他会有何反应?
就在这时,那扇暗门,第三次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苏晚猛地抬头。
暗门滑开,这次出现的却不是那小宫女,而是——陆清安!
他神色紧绷,快速扫视了一眼狼藉的殿内,目光与苏晚对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迅速将一个揉成团的小纸团扔向苏晚脚边,然后毫不迟疑地缩回,暗门瞬间合拢。
苏晚心脏狂跳,立刻捡起纸团展开。
上面只有四个潦草的字,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下:
“今夜子时,棠梨。”
棠梨!是那条暗道的入口!
陆清安让她今夜子时去棠梨宫!他要做什么?接应她?还是……这就是他之前敲击信号所预示的行动?
苏晚攥紧纸团,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线的搜查,今夜又要冒险潜入已然戒严的棠梨宫?这无疑是刀尖舔血!
可是,她有选择吗?留在紫宸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随时可能被国师和皇后寻到由头处置。而那条暗道,那张绢图,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缝隙。
风险巨大,但停滞不前,唯有死路一条。
她将纸团塞入口中,咀嚼,吞咽。
然后,她站起身,开始默默地收拾被翻乱的房间,动作缓慢而坚定。
目光偶尔掠过窗外,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云层染成凄艳的血色。
今夜子时,棠梨宫。
无论是生门还是死局,她都只能……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