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还没能完全驱散夜间的凉意。
特管局地下基地的医疗区内,秦锋的左肩已经打上了固定支架。
麻药劲过去后,骨裂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但比起昨晚那阴寒刺骨的感觉,这已经是能忍受的正常伤痛了。
墨渊站在床边,手里拿着刚出来的详细检查报告。
“算你运气好,骨裂不算严重,没移位。那股阴寒能量清理得很彻底,没留下后遗症。”墨渊放下报告,“不过也得躺上一两周。”
秦锋苦笑了一下,试着动了动右胳膊:“躺不住啊,老墨。那俩孙子下手太黑了,明显是冲着灭口来的。冷专员那边没事吧?”
“她没事。”墨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反应很快,处理也得当。要不是她,你昨晚麻烦就大了。”
秦锋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根骨棒砸下来的力道和附带的阴冷,他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袭击者的路数,初步判断是南亚一带混杂了本土邪术的手法,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是临时凑的散兵游勇。”
墨渊眼神微冷,“‘终末教团’的触角,比我们想的伸得还长。锦绣花园那个点,他们很在意。”
“挖开了吗?”秦锋问。
“天刚亮就动工了。”墨渊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有结果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现场看看。”
……
锦绣花园背街小巷已经被黄色的施工围挡封闭。
名义上是市政管道紧急检修。
几个穿着市政工作服,但气质精干的人员正在坑里小心挖掘。
墨渊到场时,挖掘已近尾声。
坑底露出了一个密封的黑色陶罐,罐口被某种暗红色的泥浆严密封死,罐身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大部分被泥土覆盖,看不真切。
陶罐周围,散落着一些细小的、已经有些发黑的动物骨骼碎片。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腐朽和淡淡腥甜的气息从坑底弥漫上来。
“墨队。”现场负责人走过来,压低声音,“罐子周围的土质检测出微量重金属和有机磷残留,还有很淡的放射性异常。罐体本身有微弱的能量辐射,频谱混乱,负向指标偏高。”
墨渊戴上手套,下到坑底。
靠近了看,那陶罐上的符文更加清晰,线条古拙狰狞,透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他认不出这些符文的体系,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怨憎与束缚之力。
“小心点,把罐子取出来,直接装进三级收容箱。”墨渊吩咐道,“周围所有土壤样本、骨骼碎片全部采集。通知痕迹组,扩大搜索范围,看附近有没有脚印、毛发或其他遗留物。”
收容过程很顺利,陶罐被妥善转移。
但就在陶罐被移走后,挖掘坑的底部,露出了让所有人眉头一皱的东西。
坑底正中央,并非天然土壤,而是一块大约一尺见方的、暗红色的石板。
石板上,用更深的颜色,画着一个简陋但邪异的图案——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指向刚刚放置陶罐的位置。
石板本身,也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陶罐同源但更加隐晦的能量波动。
“还有一层?”墨渊蹲下身,仔细观察那石板图案。
这图案的风格,与陶罐上的符文不同,更加原始粗犷,充满了一种野蛮的献祭感。
而且,石板与周围土壤的结合异常紧密,仿佛已经生长在了一起。
“要把石板也撬出来吗?”工作人员问。
墨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先不要动。拍照,扫描,能量标记。把这个坑回填一半,保持原状,留人暗中监视。我感觉……这石板可能不仅仅是基座那么简单。”
他怀疑,这石板或许是一个更大范围的、未被触发的“装置”的一部分。
陶罐,可能只是放在这个“接口”上的某个“零件”。
……
冷瑶接到墨渊消息,下午来到了基地。
墨渊直接带她去了分析部的一间隔离观察室。
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可以看到那个黑色陶罐已经被放置在一个充满惰性气体的透明收容柜中。
罐口的红色泥封已经被无损取样,罐身上的符文也经过了高清扫描,放大显示在旁边的屏幕上。
“就是这个?”冷瑶看着那些符文。
“嗯。罐体材料是普通陶土,但烧制时混入了骨粉和某些特殊矿物。”墨渊调出成分分析报告,
“内部经过扫描,确认有有机质残留,疑似……经过处理的胎儿遗骸,大约五到六个月大。包裹在某种丝织物中,丝织物上也绣有符文。”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初步判断,这是一个非常阴毒的‘子母怨罐’。利用未出世便夭折的胎儿遗骸,辅以邪法炼制,将母体的悲痛怨恨与胎儿未散的先天之气强行糅合、扭曲,封入罐中,形成持续散发怨念与阴煞的源头。埋在特定方位,可以定向影响一定范围内生灵的心智和气运,轻则惊悸多梦,重则疾病缠身,甚至引来血光之祸。”
冷瑶点了点头。这与她的感知相符。
这种邪术在修真界一些左道门派中也有记载,属于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手段,但在此界,能如此完整地施展出来,说明施术者绝非泛泛之辈。
“石板呢?”冷瑶问。
墨渊调出石板的高清图片和能量扫描图。
看到那个扭曲的漩涡图案,冷瑶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图案……有点像简化或变异的‘聚阴引煞’阵图,但多了献祭和指向的意味。”冷瑶仔细看着能量扫描图,
“石板本身是一个能量节点,或者说‘插座’。陶罐是插在上面的‘灯泡’。现在灯泡拿走了,但插座还在工作,只是功率很低,处于待机状态。”
“你的意思是,这个位置,原本就是设计好用来放置这类怨煞之物的?”墨渊立刻抓住了关键。
“很有可能。”冷瑶指着图案中心的漩涡,“这里,是指引方向,也是接收指令的‘接口’。如果有人懂得方法,可以通过这个接口,激活石板,或者将别的‘东西’插上去。陶罐,可能只是其中之一。”
墨渊脸色凝重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锦绣花园的地下,可能隐藏着一个多点位的、尚未完全启动的邪阵网络。
这比单个怨罐的危害要大得多。
“能反向追踪这个‘接口’指向哪里,或者接收谁的指令吗?”墨渊问。
冷瑶摇摇头:“痕迹太淡,而且手法很老道,做了反追踪处理。除非……对方再次主动激活它,或者我们找到更多类似的节点。”
就在这时,墨渊的通讯器响了。
他接听,片刻后,脸色更加难看。
“接到报告,城北一个老旧小区,昨天半夜发生一起离奇命案。死者独居老人,表面看是突发心梗,但现场残留微弱的异常能量波动,波动频谱……与这个陶罐有部分相似之处。而且,死者居住的楼栋方位,恰好正对着我们上次处理过的、陈教授家蔷薇庄园的方向。”
墨渊看向冷瑶:“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冷瑶眼神微凝。
蔷薇庄园的骨片,锦绣花园的怨罐,现在又出现可能相关的离奇死亡。
这些点,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我去看看现场。”冷瑶说。
……
案发现场在老城区一栋八十年代建的筒子楼里。
死者是一位七十多岁的退休工人,姓吴,独居,社会关系简单。
辖区派出所和刑侦支队的人已经初步勘查过,排除了他杀嫌疑,正准备按意外死亡处理。
墨渊亮出证件,以市局特案复查的名义接管了现场。
冷瑶跟着他走进狭窄昏暗的房间。
老人倒在自己的床边,表情扭曲,带着惊恐,手里还抓着一个掉了一半的老年手机。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房间摆设简陋,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也没有外人侵入的痕迹。
但在冷瑶的感知中,这房间里弥漫着一丝极其稀薄、即将散尽的阴冷怨气。
与怨罐的气息同源,但更加尖锐和……具有针对性。
这怨气并非自然弥散,更像是一根“针”,被精准地“刺”入了这个房间,作用于死者身上。
她走到窗边。
窗户老旧,关得并不严实,留着一条缝隙。
从这个方向望出去,越过几栋低矮的楼房,远处依稀可以看到蔷薇庄园那栋灰白色别墅的屋顶轮廓。
“正西偏北,直线距离大约三公里。”墨渊也走过来,低声道,“中间没有高大建筑物遮挡。”
“不是巧合。”冷瑶收回目光,看向床上的死者,“他是被某种定向的怨念冲击,引发了极度恐惧,导致心脏骤停。手段很隐蔽,几乎不留痕迹。”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种定向释放,需要媒介和引子。施术者要么在很近的距离内直接施法,要么……利用了某种与死者关联的物品,或者死者本身的气机作为坐标。”
墨渊立刻命令技术人员:“重新仔细勘查,重点检查死者随身物品、衣物、还有最近接触过的东西,特别是可能来自外部的。查他最近的通话记录、购物记录、人际往来。”
很快,有了发现。
在死者吴老人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用红纸折成的三角形符包。
符包很旧,边角都磨毛了,看起来有些年头。
但打开后,里面除了常见的朱砂符纸残片,还夹杂着几根细细的、颜色暗淡的线头,像是从什么织物上拆下来的。
“这是什么?”墨渊拿起那几根线头。
冷瑶接过来,指尖捻了捻,神念微感。
“丝线,浸过符水,有很淡的、与怨罐同源的法力残留。”她眼神一冷,“这不是护身符,是‘标记符’。长期携带,会在不知不觉中,将携带者的气息与施术者指定的‘源头’绑定,成为可以被远程定位和影响的‘靶子’。”
“多久了?”墨渊问。
“符力很淡,残留很少,至少被随身携带了好几年,最近才被‘激活’使用。”冷瑶看向墨渊,“老人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的?”
调查迅速展开。
询问邻居得知,吴老人没什么亲人,唯一走得近的,是一个远房侄子,偶尔会来看看他。
而这个侄子,恰好就在蔷薇庄园所属的街道社区工作过一段时间,三年前才调走。
进一步的背景核查显示,这个侄子平时没什么异常,但经济状况在近两年突然有所改善,换了新车,还在新城区买了套小公寓。
“带他来问话。”墨渊下令。
同时,另一条线索也有了进展。
秦锋虽然躺在病床上,但也没闲着,利用权限梳理近期所有可能与“终末教团”相关的报案和异常事件。
他发现了另一条值得注意的线索。
大约半年前,南城一个菜市场附近,发生过一起流浪汉猝死事件。
当时也被认定为意外。
但卷宗里提到,有目击者称死者死前曾惊恐地大喊“别过来!我没拿!”,而死者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块黑色的、像是陶瓷的碎片。
那块碎片作为无关物品,后来不知所踪。
秦锋调取了当时现场的照片,放大那块碎片。
碎片边缘有不规则的纹路,很像……某种符文的一部分。
他将照片发给了墨渊。
墨渊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分析部屏幕上怨罐符文的放大图。
纹路风格,高度相似。
“那个流浪汉,生前经常活动的区域,就在蔷薇庄园东南方向,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秦锋在电话里补充道,
“而且,我查了那个菜市场近几年的改造记录,两年前,市场下水道改造时,也挖出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当时还请了和尚做法事,不过没引起太大注意。”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地指向一个以蔷薇庄园为核心,可能辐射周边数公里的、隐秘的邪恶网络。
这个网络,似乎在数年前就开始布局,利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和人物,埋设“节点”,标记“靶子”。
而陈教授的死,以及骨片的出现,可能只是这个网络运转中,一个比较重要的环节暴露了。
现在,因为冷瑶的介入和特管局的调查,这个网络背后的操控者,开始紧张了。
他们开始清理“靶子”,消灭可能暴露的线索,甚至不惜直接袭击调查人员。
“动作要加快了。”墨渊结束和秦锋的通话,对冷瑶说,“对手比我们想的更狡猾,布局也更久。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很被动。”
冷瑶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被动,就逼他们主动。”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既然他们那么在意这些‘节点’和‘靶子’,那我们就多动几个。动到他们心疼,动到他们不得不跳出来为止。”
墨渊看向她:“你有目标了?”
冷瑶拿出那部特制手机,调出秦锋刚刚发来的、关于菜市场下水道事件和流浪汉猝死的资料。
“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地图上的两个点,“怨气残留,有类似标记符的痕迹。可以先从这两个点开始清理。”
“需要什么支持?”
“人不用多,但要可靠。准备一些阳属性强的材料,比如烈酒、朱砂、雷击木粉、公鸡血。另外,给我准备一辆车,方便机动。”
墨渊点头:“我去安排。什么时候动手?”
“明晚。”冷瑶目光沉静,“给他们一点准备时间,也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
她要让暗处的人知道,清理,已经开始了。
而这场暗中的较量,正在逐渐转向明处。
压力,现在到了对方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