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英见弟弟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心里着实为他高兴,有了奔头,人就不容易陷在负面情绪里。
但她知道,运输队那边消息打听起来需要时间,侯师傅虽答应帮忙,却也急不来。
让英澜一直在家闲着等待,只怕他空下来又会胡思乱想。
她心思一转,便用商量的语气对张英澜说:“英澜,你要是这段时间没什么事,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去京市看看秀琴?”
她解释道,“我和你姐夫都是刚上班没多久,实在请不来长假,心里总是记挂着她。”
接着,她将之前钟四城的女儿私下里去学校找过秀琴的事,也告诉了张父张母。
张父听完,眉头立刻紧紧皱起,脸色沉了下来。
张母和张英澜脸上也瞬间布满了担忧。
秀琴作为张家的第一个孙辈,又是如此争气考上大学的女孩,全家人都对她寄予厚望,格外看重。
“还有这种事?”张母忧心忡忡地说,“我前两天逛百货大楼,还特地买了两件新毛衣给她寄去学校呢。这孩子,出这种事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张英澜看着姐姐眼中真切的担忧,沉吟片刻,开口道:明天我就把工作挂出去,争取这两天完成交接。然后去街道开证明。
他转向张英英,姐,你有什么要带给秀琴的吗?
张英英道:“姐都备好了,到时候直接来淮海路拿就成,“或者,你临走前给我厂里挂个电话,我下班顺路给你送过来。
张英澜微微摆手:“姐,我时间宽裕,自己过去拿就好。”他请了假,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张父忽然道:我到时候给你们闵世伯写封信,英澜你到了京市务必去拜访他。
闵世伯?张英英和张英澜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恍然之色,就是爹您那位挚友,以前常来家里吃饭的那位?
张父颔首,神色间带着深深的感念:正是。当年我们能一家团聚,也多亏了他暗中相助。英英能找到我们,也是他留下的人给报的信。
这番话让张英英顿时动容:原来是他!这份恩情我一直没机会好好报答。
张母也连连点头:是该去拜访。那些年多亏闵老哥暗中照应。
张父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茶几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看向儿子,神色多了几分郑重:“英澜啊,你到了京市,去拜访你闵世伯的时候,记得带上秀琴一起。”
他略作停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继续道:“见了面,不妨顺便提一提那个钟四成。我们远在沪市,秀琴一个女孩子在外求学,有你闵世伯这层关系照看着,总能让他钟家的人心里有所忌惮,行事不至于太出格。”
这话里的深意,在场的人都明白。
那位在京的闵世伯与张家是世交,情谊深厚,是他们在那边最可靠的关系。
张英澜虽然性格内向,但心思缜密,深知父亲此举是为了给外甥女在京市多寻一重保障。他迎上父亲的目光,郑重点头,沉声应道:“爹,我晓得了。会去拜访的,您放心。”
墙上的挂钟“铛”地敲响,提醒着时间,张英英起身准备回家。
张母见她要走,眼里满是不舍:“英英,天都黑了,就在这里住下嘛。明天一早直接从家里去钢铁厂,不也一样?”
“娘,明天仓库盘库,我得早点到。”张英英拎起包,笑容温婉,语气却不容商量,“从这儿过去,得早起半个多钟头呢。下次,下次我带孩子们一起回来住两天。”
她说着,便步履利落地朝外走去。院门处停着她骑来的自行车。
她利索地骑上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沉沉的暮色里。
张母倚着门框,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心中一阵空落落的。
女儿嫁了人后再也不能完整地属于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家了。
夜色已深,张英英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回淮海路的小洋楼时,已是晚上十点多。
推开家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宋和平正坐在灯下修理厂里的工具,听见动静立即抬起头。
怎么这么晚?英澜那边还好吗?情绪怎么样?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关切地问道。
张英英放下包,在丈夫身旁坐下,将娘家对英澜的安排一一道来。
当她说到打算让英澜去京市看望秀琴时,宋和平的眼睛顿时亮了。
这个主意好!他兴奋地说,明天我下班后就去德兴斋买些秀琴爱吃的桂花糕,让英澜带过去。那孩子最爱吃这口了。
得知小舅子要去京市,宋和平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钟四成那些儿女会对独自在京求学的秀琴不利。
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离家千里,做父亲的怎能不牵挂?
看着丈夫忧心忡忡的模样,张英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压低声音说:别太担心。爹还特意交代英澜,让他带着秀琴去拜访闵世伯,顺便提一提钟四成的事。
“闵世伯?”宋和平微微一怔。他知道岳父家是有些根基的,却从不知在京市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张英英见他好奇,便低声解释:“这位闵世伯在京市任职,位置很高。关键是与父亲是真正的至交好友,这些年主要是因政策缘故,明面上的往来才少了。”
一听是位位置很高的大官,宋和平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正愁钟四成那个司令在京市势大,没人能压制,万万没想到岳父家竟藏着这样一位强援。
宋和平心中惊喜交加,连连点头:“该拜访!必须得去拜访!这可是正经大事。”
他立刻变得务实起来,搓了搓手,看向妻子:“你看,我们得准备点什么让英澜和秀琴带过去?总不能空手上门吧?这礼数可不能缺。”
张英英见他认真盘算起来,便温声笑道:“礼物的事,我看还是交给爹去斟酌吧。我们又不知道闵世伯如今的喜好,而且他位置敏感,太过扎眼或贵重的东西,反而不好收,也不合适。”
宋和平一听,立刻点头。他是农民出身,在这些人情往来上没什么眼力见,交给见多识广的岳父定然稳妥,于是道:“你说得对,是我想简单了。那……我明天下班,顺便去爹娘那里一趟,问问爹的意思。总不好让二老既操心又破费。”
“你有空就去吧,没空也没关系的,”张英英不在意地摆摆手,站起身准备去洗漱,“爹娘不会在意这些的。”
宋和平点了点头,没再坚持多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工具上,继续方才的修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