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今天是校运动会开幕的日子,气氛和以往不同。
高三不直接参加比赛项目,但下午有难得的半天假期,如果运气好,周五的体育课不被其他老师借用,还能再休半天假。
方野刚走进校门,就看到教导主任赵启东黑着一张脸,目光扫视着进出学生,专抓那些没穿校服或者仪容不整的。不少学生见了他都缩着脖子快步溜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出乎方野意料的是,赵启东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就别过头去,继续盯着其他学生,竟没有像以往那样用审视的目光地盯着。
方野心里略感意外。
自从上次月考成绩公布,他拿了一等奖学金后,赵启东竟然真的消停了,这段时间再没来找过他麻烦。
这不太符合赵启东睚眦必报、喜欢拿捏学生的性格。
就算班主任林明珠出面说过什么,依照赵启东的作风,暗地里穿小鞋、找点不痛不痒的麻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方野也懒得深究。
赵启东不来找事,他乐得清净。
至于对方会不会在别的地方使绊子?方野并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况且他还知道对方的秘密。
走进学校,方野看到操场上多了许多彩旗和气球,还挂上了红底白字的横幅。
一大早就有学生会的人在忙碌地布置场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埋头苦读的活力。
来到教室,方野就看到唐天翔没坐在自己位置上,而是占了李洋的座位,见他进来,立刻举起手里熟悉的早餐袋,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
“方野,来了!早餐!”唐天翔把袋子推过来,“歌我已经给过去了。”
“这么早?”方野接过早餐,拿出还温热的包子。
“都认识,广播站的跟我一个篮球队的,一句话的事。”唐天翔解释道,“我跟他说了,这是我们乐队原创,安排在比赛间隙或者项目转换的时候放。”
“说了具体什么时候放吗?”
“下午。早上有开幕式,领导讲话,还有一堆流程,肯定没空放歌。下午比赛正式开始,项目多,氛围也松快些,到时候跟播报成绩穿插着放,没问题。”
方野点点头,咬了口包子。这样安排倒也不错。
唐天翔忽然又想起什么,带着点得意说,“对了,我已经申请版权了,用的我们乐队的名字,你们的名字都在上面。”
方野有些讶异地抬头,“什么时候申请的?”
“上个星期就弄了,找了代理加急处理。”唐天翔嘿嘿一笑,“快的话,下下周就能看到电子证书了。”
方野更惊讶了,“版权申请流程不是至少要一个月左右吗?”
“我加钱了。”唐天翔说得理所当然,“加急通道,贵是贵点,但省心啊。万一咱们这歌真有点小火苗呢?得先把名分定下来。”
方野:“......”
有钱人的解决方式,果然直接。
不过唐天翔考虑得也算周全,这确实省去了很多潜在麻烦。
这时,宋千瓷走了进来,恰好听到最后两句,好奇地问,“加什么钱?”
唐天翔转头解释,“我跟方野说,我申请【橘子汽水】的版权了,加了加急费,应该很快能下来。”
“哦。”宋千瓷了然,随即目光转向方野,“你朋友的那两首歌,也别忘了提醒他申请版权啊。”
宋千瓷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唐天翔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歌?方野你还有朋友写歌?”
方野面不改色,摇摇头,“没什么,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随便写写玩的,他不打算走音乐这条路。”
宋千瓷在旁边偷偷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几乎百分百确定,【平凡日子里的挣扎】和【平凡的一天】就是方野自己写的。
什么“朋友”,骗鬼呢!
不过看方野这不想多谈的态度,她知道想劝他出山没那么容易,只能慢慢来了。
上午的课程在一种躁动中很快过去。
中午,方野和几人一起在食堂吃饭。
季风预警乐队成员算是凑齐了,加上两个编外成员沈繁星和于秀秀,围了满满一桌。
下午就要通过学校广播放歌了,李洋和唐天翔尤为激动,吃饭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洋不停地问唐天翔细节,唐天翔则反复强调绝对没问题。
相比之下,夏芷晴就显得平静很多,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头听大家讨论。
李洋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夏芷晴问道,“对了班长,我好像看见萧楚生找你说话?聊什么了?该不会是想打探军情吧?”
夏芷晴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摇了摇头,“没聊什么。”
旁边的于秀秀却忍不住了,她向来藏不住话,何况是这种长他人志气的事。
她放下筷子,绘声绘色地模仿起萧楚生的语气和表情。
“什么没聊什么,芷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萧楚生那人可嚣张了!”
“他跑过来,说什么芷晴,你们那个乐队玩玩就算了,别太当真。唐天翔写的歌也就那样,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
“然后还说,什么你要是真想玩音乐,我可以单独给你写歌,比那种口水歌强多了。啧啧,听听这口气,不仅看不起唐天翔,简直是看不起我们整个乐队。”
“什么?!”李洋一听就炸了,“他真这么说?妈的,也太狂了吧!”
唐天翔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萧楚生看不起他,他只是有点生气,但直接贬低整个乐队,这让他火气噌噌往上冒。
这不仅是质疑他的能力,更是侮辱了他们所有人这段时间的努力。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写了首歌就目中无人了?”李洋愤愤不平。
夏芷晴轻声说,“算了,别理他就是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宋千瓷冷笑一声,“看来他对自己的新歌信心很足嘛。也好,下午就见分晓了。”
方野安静地吃着饭,没加入声讨。
他已经知道萧楚生换了歌,只是还不知道具体换了哪一首。
不过不管对方换什么歌,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靠操场上的反应来评判。现在争论这些,没什么意义。
吃过午饭,宋千瓷看了看时间,提议道,“现在才十二点多,运动会一点半才开始。反正下午没课,要不去基地坐坐?总比在教室干等着强。”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响应。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前往季风预警的秘密基地。
一到基地,李洋就手痒地直奔二楼音乐室,拿起贝斯随意拨弄起来,熟悉的低音在房间里回荡。
唐天翔也受到感染,拿起吉他,随手弹起【橘子和汽水的约定】的旋律,轻声哼唱。
方野则靠在窗边的高脚椅上,顺手拆开一包宋千瓷之前囤在这儿的薯片,慢悠悠地吃着,看着窗外午后的街景。
宋千瓷手里转动着鼓棒,走到方野身边,背靠着窗台,侧头看他,“一起玩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方野摇摇头,嘴里含着薯片含糊道,“待会儿吧,你们先玩。”
宋千瓷也不强求,目光扫过安静坐在角落的沈繁星,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她提高了点音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方野听,“唉,繁星难得来基地一次呢,光坐着多没意思。”
方野吃薯片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宋千瓷,又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有些拘谨的沈繁星,没说话,只是继续吃他的薯片。
沈繁星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尤其是感觉到方野的目光似乎扫了过来,心里一慌,连忙把头埋得更低。
她今天来,其实心里隐隐盼着能再听方野弹唱,哪怕只是看他随意地玩玩吉他也好。
唐天翔和李洋合奏了一会儿,觉得不够尽兴。
“方野,千瓷,别光看着啊,一起来!再练练咱们的战歌。”
宋千瓷却忽然开口道,“老是练那首,腻了。我们换首歌玩玩吧?”
“换什么歌?”李洋来了兴趣。
“倔强。”宋千瓷目光扫过众人,“怎么样?这首大家应该都会吧?”
“当然会啊!”李洋立刻响应。
“我也会。”
“芷晴呢?”宋千瓷看向夏芷晴。
夏芷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旋律熟悉,但没专门弹过键盘谱,不太熟,得看着谱子才行。”
“没问题,谱子这里有。”宋千瓷似乎早有准备,从旁边架子上抽出一份乐谱递给夏芷晴。
然后她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目光扫过方野和其他人,提议道,“这首歌,我们合唱,可以吧?每人唱一段。”
“好呀!这个主意好。”李洋第一个举手赞成。
“搞起搞起。”
夏芷晴看着谱子,也轻轻点了点头。
宋千瓷这才满意地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方野,抬起下巴,鼓棒在掌心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俏皮,“来吧,别偷懒了。”
方野看着几人期待的目光,又看了看宋千瓷那亮晶晶的眼神,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把最后一点薯片倒进嘴里,拍拍手,站起身,走向那把靠在墙边的木吉他,“行。”
宋千瓷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拿乐器和看谱子上时,悄悄走到沈繁星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小东西。
沈繁星低头一看,是一支银色的物件,她有些茫然地抬头。
宋千瓷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帮我录一下。”
然后她不由分说地拉着还有些懵的沈繁星,走到了音乐室中央,离正在调试乐器的方野他们更近了一些。
“来,繁星,站这儿,近距离感受一下摇滚现场。”
沈繁星握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手心微微出汗,心跳莫名加快。
几人虽然没一起排练过【倔强】,但得益于之前长时间的磨合,彼此间已经有了不错的默契。
简单的旋律跟和弦走向对唐天翔和李洋来说不难,夏芷晴看着谱子也能很快跟上。
宋千瓷作为节奏核心,稳稳地敲了几下鼓棒定下节奏。
前奏响起,是熟悉而充满力量的吉他扫弦。
宋千瓷对着麦克风,眼神明亮,起了个头。“当,我和世界不一样...”
然后她看向方野,眼神示意。
方野接到信号,很自然地接上,他弹着吉他,唱道,“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李洋抱着贝斯,身体随着节奏晃动,唱出了他的部分,“我如果对自己妥协,如果对自己说谎。”
轮到夏芷晴时,她稍微有些紧张,但看着键盘谱,声音轻柔却准确地接上,“即使别人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宋千瓷再次接过,鼓点加重,声音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
这一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合唱了出来,声音交织在一起,虽然不算特别整齐,却爆发出惊人的共鸣。
副歌部分,更是全员投入。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地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五个人的声音,各有特色,却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沈繁星站在不远处,几乎忘记了手中还握着录音笔。
她看着方野专注弹唱的侧脸,宋千瓷挥舞鼓棒时飒爽飞扬的神采,看着每个人脸上那种纯粹的快乐,心里被触动了。
这就是音乐的力量吗?
合奏中偶尔有小瑕疵,比如某句合唱的进拍稍慢,或者某个和弦转换时吉他有点杂音,但整个歌曲的情绪和感染力却一路飙升,无比到位。
一曲终了,音乐室里响起短暂的寂静,随即被粗重的呼吸和兴奋的低笑打破。
“哇!”于秀秀用力鼓掌,“太好听了!再来一遍再来一遍。”
唐天翔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轻咳一声,有些意犹未尽,“刚才最后那段合唱,我好像声音有点没收住,再来一遍?”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于是,激昂的【倔强】旋律,又一次在小小的音乐室里回荡起来。
一共又来了三遍,直到每个人都感觉嗓子有点干,手指有些发酸,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众人陆续放下乐器,说笑着下楼。
宋千瓷故意落后几步,凑到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沈繁星身边,压低声音问,“录下来了吗?”
沈繁星这才惊醒,看着手里的录音笔,一脸茫然无措,“啊?我...我没按。”
宋千瓷哭笑不得地从沈繁星手里拿回录音笔,自己检查了一下,发现指示灯亮着,松了口气,对沈繁星眨眨眼,“没事,录着呢。音”
她将录音笔小心收好,然后对已经走到楼下吧台边搜罗零食的李洋等人说,“你们先回学校吧,我和繁星还有点事,一会儿就回去。”
李洋嘴里塞着饼干,含糊不清地开玩笑道,“哟,大小姐,说啥悄悄话呢?还避着我们?”
宋千瓷白了他一眼,“少打听,零食还堵不住你的嘴?楼下冰箱里还有可乐,自己拿。”
“谢谢大小姐!”李洋闻言,立刻眉开眼笑,一溜烟跑去翻冰箱了。
于秀秀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小声吐槽,“吃货。”
李洋耳朵尖,立刻回嘴,“有种你别拿。”
“我又不是男的。”于秀秀做了个鬼脸。
其他人被两人的斗嘴逗乐,笑了起来。
几人说说笑笑地先一步离开基地,返回学校。
音乐室里只剩下宋千瓷和沈繁星。
宋千瓷拉着沈繁星走到电脑前,连上录音笔,点开了刚才录制的【倔强】。
她仔细听了听,点点头,“嗯,效果还不错,能听清。”
随后她关掉音频,转头对一脸困惑的沈繁星说道,“走,繁星,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沈繁星被她拉着往外走,不解地问。
宋千瓷脚步轻快,回头冲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带着点兴奋的弧度,“广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