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本湮灭后,“腐化”背后的恶意“目光”虽然退去,却仿佛在联盟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递归回廊的“净痕”实验室被永久封闭,其内外墙壁上甚至被沈昭亲自刻印了复杂的“织法”净痕符文与“秩序”封印矩阵,以防任何残留信息或意念渗透。与“火种”相关的研究被转移到了星环更深层、防护更加严密的“圣所”之中,由第七古贤亲自坐镇。
然而,那惊鸿一瞥的黑暗意象——无边蠕动的污秽之网、被吞噬扭曲的生命、以及网中深藏的饥饿意志——已经深深烙印在亲历者的意识里。艾莉西亚连续数日被噩梦困扰,梦中那恶意的“目光”反复搜寻着她与“火种”的微弱连接。连远在“混沌孵化场”、与“源”融为一体的茉莉意识,也似乎泛起了一丝不寻常的涟漪,传递出淡淡的警惕与……一丝对“同类”污染的厌恶。
“这不是孤立事件,”柯澜在最高安全会议上坚持自己的推论,“‘腐朽边陲’的‘腐沼’,‘幽影回廊’遗迹的异常脉动,还有这次样本的‘呼叫’……所有这些迹象都指向一个可能遍布宇宙暗面、与‘生命织网’同源却已彻底腐化的庞大系统。我们称它为‘腐化之网’也好,‘逆织网’也罢,它都是一个我们必须正视的、不亚于‘归零’和晶骸的终极威胁。”
“但我们连它在哪里、规模多大、具体如何运作都一无所知,”莉娜指挥官蹙眉道,“除了知道它似乎对‘火种’有企图,并且能通过微小的‘孢子’进行渗透和感染外,我们没有任何可以主动应对的手段。难道要等它蔓延到我们家门口?”
“被动防御不行,盲目进攻更不可取。”第七古贤的金色光辉缓缓流转,“我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黑暗镜像’。或许……可以从那些同样古老的线索入手。”
“您是指……寻找其他‘生命织网’的碎片?”沈昭立刻领会,“如果‘腐化之网’是织网的黑暗面,那么真正的织网碎片,或许能为我们提供对抗它的线索,甚至……是‘解毒剂’。”
“但‘守护者AI-零’的警告犹在耳边——‘织网的碎片可能已被污染’。”艾莉西亚忧心忡忡,“我们如何分辨哪些是纯净的‘火种’,哪些是……陷阱?”
“这就需要更加谨慎,以及……新的‘引路人’。”第七古贤的目光投向了星图,“‘源’如今与茉莉的意识融合,其感知能力超越了常规探测。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引导‘源’,对整个已知宇宙的规则背景进行一次……‘健康扫描’,寻找与‘火种’或‘丰饶碎片’同源,却又没有‘腐化’污染迹象的共鸣点。”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消耗巨大的计划。驱动“源”进行如此大范围的主动感知,相当于让一个刚出生的宇宙级生命进行一次全面的“体检”,其消耗和可能引发的规则扰动难以估量。而且,这很可能也会惊动藏在暗处的敌人。
“与‘源’沟通,提出这个请求。”第七古贤最终决定,“我们需要在黑暗彻底笼罩之前,点亮更多的灯。”
与“源”的沟通由艾莉西亚负责。她再次进入深度冥想,将意念沉入那片浩瀚的“可能性之海”。这一次,她明确地传达了联盟的请求与担忧。
漫长的等待后,“源”的回应如同潮汐般涌来——并非具体的承诺或拒绝,而是一股庞大而温和的意志,表示愿意尝试进行“广域感知”。但同时,它也传递出一丝清晰的警示:这种感知无法做到绝对精确,可能会唤醒沉睡之物,也可能会暴露自身。它需要时间准备,并且需要“火种”作为共鸣的基点。
联盟立刻行动起来。在“圣所”中央,以“火种”为核心,三块棱镜碎片、“丰饶碎片”以及尽可能收集到的、关于“生命织网”传说的信息载体被布置成一个复杂的共鸣阵列。艾莉西亚、第七古贤、沈昭(远程)以及数位精神力强大的心灵壁垒者共同维持阵列的稳定,为“源”的感知提供清晰的“坐标”和“滤网”。
几天后,在预定时刻,“源”的力量被引导而至。
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只有一股无形的、温柔却无比浩瀚的规则涟漪,以智慧星环为中心,以超越光速的方式,悄然向着宇宙的各个方向扩散开去。联盟的所有规则探测设备都捕捉到了这股涟漪,但其本质超越了解析范畴,仿佛宇宙本身打了一个温和的“哈欠”。
在星环内部,除了维持阵列的少数人,绝大多数民众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只有艾莉西亚等深度连接者,才能感受到那涟漪扫过时,意识中浮现的无数模糊的“光点”——那是宇宙中潜在的、与“生命织网”相关的规则印记,有的明亮,有的黯淡,有的……则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晦暗与扭曲感。
感知过程持续了数个小时。当涟漪缓缓收回,艾莉西亚几乎虚脱,但她的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有很多……共鸣点……”她喘息着,将一份经过初步整理、删除了大部分干扰和危险标记的星图坐标交给第七古贤和沈昭,“大部分都非常微弱、遥远,或者被强大的规则乱流遮蔽。但有少数几个……相对清晰。”
沈昭迅速将坐标输入系统,与现有星图比对。
“坐标A-7,位于‘虚空回响’星域边缘,规则特征与‘火种’相似度较高,信号相对稳定,无明显污染迹象。”
“坐标b-12,位于‘千形之民’已知遗迹‘万械归流圣殿’更深处,信号强烈但复杂,似乎被多层封印保护。”
“坐标c-3……这个……”沈昭的声音顿了一下,“位于‘银心潜流’区域,信号极其微弱且飘忽,但其规则‘纯净度’……在感知中显示最高,甚至超过了‘火种’本身。不过,那片区域是已知的物理法则极端混乱地带,超空间航行极不稳定,且长期被高能辐射和空间裂缝笼罩。”
三个潜在的、相对“安全”的织网碎片或节点坐标。
“还有……”艾莉西亚补充道,脸色有些苍白,“在感知过程中,我隐约‘感觉’到……几个方向传来了‘回应’……不是对我们,而是对‘源’这次主动感知的‘回应’。其中一个……冰冷、计算、带着审视,像是‘晶骸’……另一个……更加遥远、模糊,但充满了……悲伤和一种沉重的守望感……而第三个……”她打了个寒颤,“就是我们之前感受到的……那种黏腻的、贪婪的……它似乎被惊动了,但没有立刻行动,更像是在……观察和评估。”
果然,这次大范围的感知,如同在寂静的深海中投下巨石,必然会引起各方存在的注意。
“我们没有选择,”第七古贤沉声道,“必须在‘腐化之网’或者其他威胁做出反应之前,优先取得至少一个纯净的织网碎片,增强我们的力量和理解。三个坐标,我们需要决定优先探索哪一个。”
坐标A-7虚空回响边缘相对最“安全”,但可能价值有限。
坐标b-12万械归流圣殿深处已知遗迹,可能有更多线索,但“千形之民”的技术和封印难以预料。
坐标c-3银心潜流理论上价值最高,但风险也最大。
就在高层争论不休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请求紧急会面——是岚,那位在“腐沼”侦查中受伤的年轻心灵壁垒者。他的精神创伤尚未完全恢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尊敬的引导者、各位长者,”岚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条理清晰,“在‘源’进行广域感知时,我因为之前与‘腐化’的接触,精神层面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共鸣’或者说‘残留映像’。我无法精确定位,但我强烈地感觉到,坐标c-3,那个银心潜流区域的信号……与我感受到的‘腐化’背后的那种黑暗意志,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近乎对立的……‘牵绊’。那里……可能有我们理解甚至对抗‘腐化’的关键。”
岚的直觉发言,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是相信这个年轻人的特殊感知,去挑战最危险但可能回报最高的区域,还是选择更稳妥的路线?
最终,第七古贤做出了决定。
“兵分两路。莉娜指挥官,你负责组建一支精锐的探索队,前往坐标b-12,‘万械归流圣殿’深处。那里相对可控,且可能获得关于‘千形之民’与织网关系的直接线索。”他看向柯澜和刚刚恢复一些的艾莉西亚,“柯澜,艾莉西亚,你们与岚一起,准备前往坐标c-3,‘银心潜流’。‘探索者-V’号正在建造,它将装备我们最先进的防御、隐匿和脱离系统。此行危险重重,务必谨慎,以侦察和初步接触为首要目标,如有异常,立刻撤退。”
他停顿了一下,金色光辉扫过众人:“记住,我们寻找的不仅是力量,更是对抗黑暗的‘钥匙’与‘疫苗’。愿古老的智慧与‘源’的指引,与你们同在。”
新的征程即将开始,目标直指宇宙中最危险也最神秘的区域之一。而在联盟视线之外,那被惊动的、来自“腐化之网”的黏腻目光,也正悄然调整着它的“注视”方向。银心潜流那片极端的混乱之地,或许隐藏的不仅是纯净的织网碎片,还有一场早已设下的、跨越了漫长时光的黑暗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