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似乎永无止境。
团队在螺旋向下的通道中行进了近半小时,周围墙壁上的泰坦符文从知识的金色逐渐转变为炽热的橙红。温度在稳步上升,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臭氧和烧焦石头的味道。那狂热的吟唱声越来越清晰,现在已经能听清完整的句子:
“以拉夏之名,净化不洁!以太阳之焰,重塑纯净!火焰将吞噬瑕疵,光芒将驱逐阴影,唯有在绝对的灰烬中,新世界才能诞生!”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圆形石门,门上雕刻着托维尔人崇拜太阳的仪式场景。但此刻,那些浮雕被粗暴地刻上了额外的符号——扭曲的、蠕动的、明显属于暮光之锤的标记。两种信仰系统在石门上冲突,形成了诡异的视觉反差。
“他就在门后,”艾伦压低声音,圣光在盾牌上悄然流动,“准备应对高温。维琳,降温法术。”
法师点头,开始吟唱。奥术能量化作淡蓝色的光环笼罩团队,周围的灼热感稍有缓解。莱拉尔变成猎豹形态,敏锐的感官探测着门后的情况:“不止一个生命信号……但只有一个是有机生命。其他的……像是元素构造体。”
布雷恩检查着箭袋:“我带了对火焰生物的特制箭,希望对这些太阳构造体也有效。”
塞拉站在队伍最后,呼吸平稳但眼睛深处有暗流涌动。喝下冰霜龙息药剂后,她的体温低于常人,皮肤表面甚至凝结着细微的霜晶。但艾伦能看出她身体的紧绷——不是对战斗的紧张,而是对体内力量控制的专注。
“塞拉,”他轻声说,“如果你感觉平衡不稳,就留在后方。我们四个能应对。”
狼人盗贼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通道中闪烁:“伊希斯特的疯狂……我理解那种感觉。当你相信只有一条路可走,即使那条路通向毁灭。也许……我能找到与他对话的方式。”
“与疯子对话?”布雷恩嘟囔,“矮人谚语说得好:别和着火的房子讲道理,先泼水再说。”
维琳完成了法术:“我的降温屏障能坚持十五分钟。之后我们需要轮换休息。准备好了吗?”
艾伦深吸一口气,将盾牌抵在门上。石门没有锁,在压力下向内缓缓开启。
热浪扑面而来。
即使有降温屏障,团队仍然感觉像是打开了熔炉的门。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密室,直径超过两百英尺,高耸的穹顶上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水晶,排列成太阳的图案。那些水晶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旋转,投射下移动的光斑,在地面上形成复杂的几何图形。
密室中央是一个高台,台上站着一个托维尔人——或者说,曾经是托维尔人的存在。
伊希斯特的身躯已经半元素化。他的石质皮肤开裂,裂缝中涌动着熔岩般的炽热光芒。原本庄严的祭司长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发光的身躯。他的眼睛——如果那两团燃烧的白色火球还能称为眼睛——正盯着密室入口,嘴角咧开一个疯狂的微笑。
“啊!访客!被阴影玷污的访客!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仪式需要见证者,需要祭品,需要……燃料!”
他的声音尖锐而亢奋,每个词都伴随着火星从口中溅出。
围绕高台,七个太阳构造体正在缓缓移动。它们由发光的金属和水晶构成,形态类似简化的人形,但每个都有不同的特征:有的背后悬浮着多个小型太阳圆盘,有的手臂是聚焦透镜,有的脚下流淌着熔岩。
更诡异的是整个密室的物理状态。光线在这里有重量,可以看到光束像实质的丝带般在空中飘荡。空气在热浪中扭曲,形成无数微小的透镜效应,让视线中一切都在轻微变形。而地面上的几何光斑正随着穹顶水晶的旋转而移动,每移动一次,密室内的温度就上升一度。
“伊希斯特,”艾伦上前一步,盾牌举在身前,“我们是来帮助你的。地深之源的解释者告诉我们,你掌握了重要的知识。停止这个仪式,我们可以一起对抗真正的威胁——上古之神,暮光之锤。”
“帮助?哈哈哈哈!”伊希斯特张开双臂,密室内的光芒骤然增强,“我不需要帮助!我就是帮助!我是拉夏意志的延伸,我是太阳的代言人!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被玷污、被腐蚀、被阴影渗透的世界!唯一的救赎是净化!彻底的净化!从细胞层面,从灵魂层面,从存在层面的净化!”
他指向团队,手指射出一道炽白光束。艾伦举盾格挡,光束撞击在盾牌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和惊人的热量。即使有圣光加持,盾牌表面也开始发红。
“看到了吗?阴影!你们每个人都携带阴影!”伊希斯特的眼睛扫过每个人,“圣骑士?你的光中掺杂了疑惑和自我怀疑!法师?奥术本身就是混沌的阴影!德鲁伊?自然从未真正纯净!猎人?你狩猎的本能是原始的阴影!还有那个……”
他的目光停在塞拉身上,白色的火焰眼睛微微眯起:“……那个行走的矛盾体。光与暗,秩序与混乱,生命与诅咒的畸形结合。你是最需要净化的,亲爱的。让我用太阳的拥抱,将你从这痛苦的矛盾中解脱!”
伊希斯特举起双手,密室穹顶的水晶突然加速旋转。七个太阳构造体同时激活,每个都从不同的角度射出聚焦光束。不是直接攻击团队,而是射向密室中的特定位置。
那些光束在地面、墙壁、空中交汇,编织成一张复杂的光网。网格开始收缩,向团队所在的位置移动。
“移动!不要被光网困住!”维琳喊道,同时释放奥术飞弹攻击最近的一个构造体。但飞弹在接近目标时,被构造体周围的力场偏转,反而射向另一侧的墙壁。
“它们能反射魔法!”维琳咬牙,“我需要时间分析频率!”
莱拉尔变成巨熊形态,冲向一个构造体。他的巨爪拍在构造体身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巨响。有效,但不够——构造体只是摇晃了一下,然后手臂的聚焦透镜对准他,射出一道高温光束。莱拉尔翻滚躲开,原先站立的地面被熔出一个坑洞。
布雷恩的箭矢取得了一些效果。特制的寒铁箭头在击中构造体时会释放寒气,暂时干扰它们的能量流动。但箭矢数量有限,而构造体有七个。
塞拉没有参与攻击。她在观察,狼人的敏锐感官捕捉着光网移动的模式、构造体攻击的间隔、伊希斯特吟唱的节奏。更重要的是,她在听——不仅用耳朵,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
“他在害怕,”塞拉突然说,声音在战斗中几乎被淹没,“他的疯狂……核心是恐惧。”
艾伦一边用盾牌格挡光束,一边靠近她:“恐惧什么?”
“恐惧不完美。恐惧污染。恐惧自己也被腐蚀……他已经感觉到了。上古之神的低语在他脑子里,他试图用太阳之火烧掉那些声音,但火焰烧不掉已经扎根的东西。所以他不断地净化,希望总有一天能烧干净……”
塞拉的眼睛开始变化,三种颜色再次浮现:“我理解这种感觉。当诅咒第一次发作时,我也想用刀把‘不洁’的部分切掉。但后来我明白了——那不是外来物,那就是我。接受这一点,比疯狂更难,但那是唯一的路。”
伊希斯特似乎听到了她的话。他停止吟唱,盯着塞拉:“你说什么?接受污染?接受不洁?这是亵渎!这是投降!拉夏教导我们纯净,绝对的纯净!”
“拉夏也教导平衡,”塞拉上前一步,无视艾伦阻止的手势,“地深之源的解释者告诉我们,泰坦设计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混合体。秩序与混沌,光与暗,生命与死亡。纯粹的纯净不存在,那只是一种……幻觉。”
“幻觉?你竟敢称太阳的真理为幻觉!”伊希斯特暴怒,整个密室的温度急剧上升。光网收缩速度加快,一个构造体突破了布雷恩的箭雨封锁,逼近团队。
艾伦不得不转身应对,盾牌猛击构造体,圣光爆发将它暂时击退。但另外两个构造体从侧翼包抄,莱拉尔和维琳分别应对,战况陷入胶着。
塞拉继续向前,走向高台。光网在她身边移动,但神奇的是,那些光线在接近她时发生了扭曲,绕开了她的身体。不是她在躲避,而是光线在躲避她——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体内三种力量的混乱场干扰了纯粹的光能。
“看到了吗?”塞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绝对的纯净无法容忍我的存在。但世界容忍了。自然容忍了。甚至……拉夏的造物也容忍了。因为世界本就不是纯净的,它是包容的。”
伊希斯特后退一步,眼中的白色火焰剧烈摇曳:“不……不……这是陷阱……阴影的诡计……你想污染我……想让我放弃使命……”
“你的使命已经失败了,”塞拉现在已经走到高台边缘,仰视着半元素化的祭司,“‘太阳重启协议’需要的不仅仅是能量,还需要一个纯净的引导者。而你……你早就不纯净了。上古之神的低语在你脑中,暮光能量在你体内。你启动的不会是世界净化,而是……世界感染。你会把那些低语,通过太阳之火,烧进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话像一记重锤击中了伊希斯特。他僵住了,眼中的火焰从白色转为混乱的彩色,口中喃喃:“不……不可能……我是净化者……我是……”
就在他心神动摇的瞬间,团队看到了机会。
“现在!”艾伦吼道。
维琳完成了频率分析。她的下一个法术不是攻击,而是共鸣——奥术能量调整到与太阳构造体防护力场完全相反的频率。七个构造体同时僵直,它们的力场短暂失效。
莱拉尔和布雷恩抓住时机。德鲁伊召唤出巨大的石拳,从地面升起,将三个构造体砸成碎片。猎人的箭矢精准地射入另外四个构造体的能量核心,引发连锁爆炸。
七具构造体在十秒内全部被毁。
但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失去了构造体的维持,密室中的光网开始失控。光线不再有序移动,而是狂乱地散射,切割着空间中的一切。穹顶的水晶一个接一个过载爆炸,碎片如雨落下。温度飙升到即使有降温法术也难以忍受的程度。
而伊希斯特……他在尖叫。
不是痛苦的尖叫,而是认知崩溃的尖叫。塞拉的话击碎了他疯狂逻辑的最后支柱。他体内的暮光能量——一直被他用太阳之火压制着——失去了控制,开始反噬。
“我……不纯净……我失败了……拉夏……原谅我……”他的身躯开始崩解,石质皮肤大片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紫色的、非物质的能量体。
但在他完全崩溃前,他做了最后一件事。
伊希斯特用尽最后的力量,指向密室深处的一堵墙。一道光束从他指尖射出,不是攻击,而是激活。墙壁上的泰坦符文亮起,浮现出一组全息数据——复杂得令人目眩的公式、结构图、能量流动模型。
“死亡之翼……源质装甲……弱点……”伊希斯特的声音越来越弱,“数据……我保存了……不让暮光……得到……现在……给你们……”
他的身体彻底崩解,化作一团混乱的光与暗的能量云,然后消散在炽热的空气中。
团队冲向那堵墙。维琳的眼睛快速扫过全息数据,脸色越来越苍白:“这……这是死亡之翼的完整解剖图。源质装甲不是简单地覆盖在他身上,而是与他自身的生理结构融合。看这里——装甲与他的神经系统直接连接,攻击装甲会让他感到剧痛,但不会致命。真正的弱点是……”
她指向数据中的一个节点,那里显示着死亡之翼胸腔深处的某个结构:“这里。‘大地之心’。那是泰坦赋予他大地守护者力量时的核心器官。如果这个器官被破坏,他会失去与地深之源的联系,也会失去大部分力量。但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艾伦追问。
“这个器官被层层保护。最外层的源质装甲,中间层的黑龙鳞片和肌肉,最内层的泰坦能量屏障。要接触到它,需要先剥离所有装甲,然后在他恢复前完成致命一击。而根据这些数据……装甲剥离后,他只需要三分钟就能开始再生。”
“三分钟,”布雷恩吹了声口哨,“要在三分钟内完成致命一击,对抗一条即使受伤也还是守护巨龙的存在?”
莱拉尔研究着其他数据:“还有更糟的。看这个——源质装甲的再生不是均匀的。有些部位的装甲一旦被剥离,会优先再生。如果我们攻击的顺序错了,可能永远无法接触到大地之心。”
塞拉没有看数据。她盯着伊希斯特消散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小撮灰烬。狼人盗贼单膝跪下,手指轻轻触碰那些灰烬,低语:“你最后选择了救赎。即使是通过毁灭自己。安息吧,疯狂的祭司。”
密室的崩溃在加剧。墙壁开始开裂,穹顶的残余水晶接连爆炸。高温已经让空气本身在燃烧。
“我们必须离开!”维琳用魔法拓印下所有数据,卷轴在空中燃烧成安全的存储水晶,“原路返回可能来不及了!看那里——”
伊希斯特激活的墙壁现在完全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新通道。通道中吹来凉爽的风,与密室的炽热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时间犹豫。团队冲进通道,身后的密室在他们进入后几秒钟就完全坍塌,巨石和熔岩堵塞了入口。
新通道宽阔而凉爽,墙壁是深蓝色的石料,刻着与太阳崇拜完全不同的泰坦符文——这些符文更加复杂,更加……有机。
“我们在向起源大厅更深层前进,”维琳一边跑一边说,“根据大厅的结构图,下一层应该是‘生命实验室’区域。泰坦在那里进行生命形态的创造和调整实验。”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生物质大门——不是石头,而是某种坚硬的、有脉动纹路的有机材料。门前立着一座石碑,碑文简单而令人不安:
“此处封存:阿穆纳伊,生命织缕的守护者。警告:未经许可的复活尝试将触发最终净化协议。”
大门上有明显的破坏痕迹。某种利器切开了生物质表层,暮光能量的紫色残留物在切口处闪烁。
“暮光之锤已经来过这里,”莱拉尔检查着切口,“而且他们试图唤醒里面的东西。”
“阿穆纳伊……”维琳回忆着泰坦文献,“我记得这个名字。那不是战士,也不是祭司。那是……织缕者。泰坦创造的、能够编织和重塑生命形态的存在。但如果它被暮光之锤控制……”
大门突然震动。一下,两下,像是里面有巨大的心脏在跳动。然后,一个声音从门后传来——不是疯狂,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空洞的、渴望的、非人的声音:
“生命……需要生命……给我生命……我将编织……我将重塑……我将……复活……”
艾伦举起盾牌,圣光在昏暗通道中亮起:“准备战斗。但这次……我们可能面对的,是一个想要复活的东西——而我们不知道,它想复活成什么。”
塞拉体内的三种力量又开始波动。在这个充满生命能量的区域,狼性、诅咒、暮光似乎都变得更加活跃。她咬紧牙关,试图压制,但能感觉到平衡正在滑向失控的边缘。
门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笑意:
“啊……我感觉到你了……矛盾的生命……不完整的生命……让我修复你……让我……让你完整……”
在起源大厅的生命实验室区域,团队将面对泰坦造物阿穆纳伊——一个被暮光之锤部分唤醒、渴望“修复”所有生命的织缕者。阿穆纳伊不视团队为敌人,而是视为“有缺陷的作品”,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改良”他们。战斗将不是简单的武力对抗,而是理念的冲突:什么是完整的生命?谁有权重塑生命?
更危险的是,阿穆纳伊的复活仪式已经启动,它正在从起源大厅的生命数据库中抽取原始生命模板,准备创造一个“完美”的新种族。如果团队不能及时阻止,整个奥丹姆甚至更广区域的生命形态都可能被强制“优化”。
而塞拉将成为阿穆纳伊的主要目标,因为她体内的矛盾被织缕者视为“最需要修复的缺陷”。为了保护队友,也为了保护自己的存在完整性,塞拉可能不得不做出一个终极选择:要么接受阿穆纳伊的“修复”,失去自我但获得某种扭曲的完整;要么彻底释放体内三种力量的冲突,冒着永远失控的风险,证明即使矛盾的生命也有存在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