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战若败,刚刚树立起的军心士气将遭受重创,
“镇辽城”的修建也必然受到影响,后金的气焰会更加嚣张。
必须顶住!但靠他手头现有的,分散在筑城各处的兵力,已经不够了!
后金投入的兵力显然超过了最初预估,这已经是一场规模庞大的会战!
后方大营的士兵集结也未必来得及。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身边一众神色凝重的将领,语速极快地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第一,立刻停止所有筑城作业!除必要守卫,所有战兵,包括我的亲兵营,全部集结!由王副将统一指挥,立刻开赴前线!”
“他们的任务是稳住战线,接应被围兄弟,步步为营,向后撤退,绝不能被敌人咬死!”
“告诉王副将,我不要他击溃豪格,我只要他给我把大部分弟兄带回来!”
“第二,所有民夫,工匠,立即收拾重要工具,由一队辅兵护送,向山海关方向有序撤离!”
”工地所有粮草物资,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必要时,焚毁!绝不能资敌!”
这道命令让所有将领心头一震。放弃辛苦修建的城池基础,这意味着巨大的损失和挫折。
但没有人出声反对,他们都明白,这是断尾求生的无奈之举。
“第三,”李定国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里是山海关,
“立刻起草紧急军报,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山海关,呈交平西伯吴三桂!”
“向他禀明,我军于镇辽城外围二十里处遭豪格主力猛攻,现敌势浩大,战况危急!”
“为保辽东大局,恳请平西伯速发援兵,火速来援!若迟恐……城毁人亡,辽西危矣!”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向吴三桂求援,对他而言是一种屈辱,更是一场赌博。
但他现在没有选择,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力量。
他不知道对方会动用多少人,但现在看来,谁都退不得。
“第四,传令后方大营立刻集结,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全部向新城靠拢!我们在新城外围,依托工事,再和豪格周旋!”
命令一下,整个镇辽城工地瞬间从建设模式切换为战争模式。
尖锐的哨声和急促的战鼓声取代了号子声。
士兵们丢下手中的工具,抓起武器,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快速集结。
民夫们则在一片慌乱中,在辅兵的催促下,形成一条杂乱的人流,向着相对安全的后方涌去。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恐惧和一种悲壮的气氛。
李定国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在滴血。
这座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城池,尚未成型,便可能毁于一旦。
但他更清楚,保存有生力量,才是未来翻盘的本钱。
随着李定国手中最后一批预备队,超过四千人的生力军包括他的亲兵营开出营地。
义无反顾地奔向那片血腥的战场,这场由五十骑对一百人引发的战斗。
已经彻底演变为双方投入总兵力接近两万人的大规模会战。
并且后续规模还在持续扩大,
雪原之上,战旗猎猎,鼓号震天。
明军与后金军队交织在一起,进行着开战以来最为惨烈的搏杀。
明军依靠着不断投入的生力军和顽强的意志,死死顶住后金一波强似一波的攻势,且战且退。
后金军队则在豪格的严令下,不顾伤亡,疯狂进攻,试图彻底击穿明军的防线。
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战争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而李定国那份染着烽火气息的求援信,被一名最精锐的夜不收揣入怀中。
他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
战马吃痛,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冲破弥漫的硝烟。
向着西南方向,向着那座雄关,绝尘而去。
希望与绝望,都系于这匹快马和那封薄薄的信函之上。
而此刻,战场上的厮杀,仍在继续,结局,未知。
山海关,平西伯府邸。
温暖的暖阁与关外那片血腥冻土仿佛是两个世界。
吴三桂刚刚享用完一顿精致的午膳,正捧着一杯热茶,听着小曲,盘算着如何进一步巩固自己在辽东的地位。
以及……如何“消化”那支暂时困在关内的“延绥营”。
在他看来,李定国在辽东南部折腾,吸引住豪格等人的主力,对他而言并非坏事。
他甚至乐见其成,最好李定国和豪格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然而,这份惬意的盘算,被一封带着硝烟与血腥气的八百里加急军报骤然打破。
亲兵统领神色凝重地呈上那份沾着泥污和雪水,火漆已然破损的信函:
“大帅,镇辽城李定国将军急报!”
吴三桂眉头微皱,放下茶杯,接过军报,漫不经心地拆开。
然而,随着目光在字里行间移动,他脸上的闲适之色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疑和逐渐加深的凝重。
军报是李定国的亲笔,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
信中详细描述了巡逻队遭遇后金精锐,双方不断增兵,战事已扩大至两万余人规模会战的严峻局势。
李定国坦言己方损失惨重,防线及及可危,
“镇辽城”根基动摇,为保辽西大局,恳请吴三桂“速发援兵,火速来援”,
信中最后那句“若迟恐城毁人亡,辽西危矣”,更是如同重锤敲在吴三桂的心上。
“两万人规模的会战……豪格主力……”
吴三桂放下军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他没想到战事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李定国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向他求援,而且形势如此危急。
救,还是不救?
这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不救?理由似乎很充分。
山海关乃天下雄关,他的关宁铁骑是抵御清兵入关的最后屏障,不容有失。
贸然出兵,万一这是豪格或者多尔衮的调虎离山之计,意在诱使他分兵,然后猛扑山海关,后果不堪设想。
此其一。
其二,李定国是皇帝朱由检的新宠,在山东,北京杀得人头滚滚,风头正劲。
他若在辽东折戟沉沙,对自己而言,未必是坏事,至少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坐视其败,似乎符合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