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会分开行动。”
这句话像一道最终的咒语,击碎了西弗勒斯所有反对的言辞。他看着瑞博恩,看着他那张写满疲惫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看透自己所有伪装和恐惧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无力感和某种奇异安心的浪潮席卷了他。他明白,他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他只能跟随,只能尽他所能地去保护,去减少那可能发生的、最坏结局的概率。
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动,那是一种精神上彻底缴械的细微征兆。最终,一句冰冷至极的话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像淬了毒的冰棱,更像是他对自己这份轻易妥协的愤怒:“……愚蠢的冲动。”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刻意的寒意,试图冻结空气中流淌的、他不愿承认的关切。
但这冰冷的斥责,在此刻,几乎等同于无奈的默认。瑞博恩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底层那细微的裂缝,那坚冰之下悄然流淌的让步。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柔和,如同阴霾天际偶然透出的一线微光,倏忽即逝,却真实存在。
邓布利多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缓缓转了一圈,那双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深邃如海,将这场无声的、蕴含着千钧重量的交流尽收眼底。他看到了西弗勒斯眼中那从不轻易示人、此刻却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深重担忧,那是一种将对方生命置于自身之上的焦灼;他也看到了瑞博恩那份以生命为赌注的坚决与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是一种将背后完全交托的笃定。
老人心中叹息一声,那叹息里混杂着身为主导者却不得不将年轻人推入险境的愧疚,对既定命运的无奈,以及,一丝微弱的、由这种奇特羁绊所点燃的希望之火。他最终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沉重的妥协:“当然。西弗勒斯的能力毋庸置疑。有他在,我们的胜算……或者说,生存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生存”二字,他咬得稍重,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西弗勒斯心中漾开一圈冰冷的涟漪。
“那么,事不宜迟。”邓布利多从那张堆满书籍和银器的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动作依旧沉稳,但步伐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拿出了那根传说中的老魔杖,杖身古朴,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我们需要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出行方式。抓住我的手臂。”
西弗勒斯极其不情愿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怒气,走到了邓布利多身边,一把抓住了他那只干瘦的手臂,力道大得让邓布利多都微微挑了下眉。瑞博恩也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有些虚浮,但在抓住邓布利多另一只手臂的瞬间,他的指尖稳定而有力。
在接触的瞬间,西弗勒斯能清晰地感觉到瑞博恩指尖传来的、低于常人的温度,这让他心头再次一紧。他几乎能想象到幻影移形那强大的挤压感会对瑞博恩此刻虚弱的身体造成多大的负担。他下意识地,将抓住邓布利多手臂的力道稍稍放松,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些施加在瑞博恩身上的压力一般。这个小动作细微到无人察觉,却蕴含着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最深切的挂念。
“目的地,小汉格顿外,冈特老宅附近。”邓布利多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敲响了命运的钟声。
空间开始扭曲、压缩。在令人窒息的挤压感彻底吞噬意识的前一刻,西弗勒斯的目光越过邓布利多,牢牢锁在瑞博恩苍白的侧脸上。他在心中立下了一个无声的、用生命起誓的誓言——无论前方是何等深渊,他绝不会让这只鲁莽的的狼崽,独自消逝于黑暗之中。
随即,那种熟悉的、如同被塞进狭窄橡皮管子的挤压感再次传来。对于状态完好的巫师而言,幻影移形或许只是片刻不适,但对于重伤未愈的瑞博恩和西弗勒斯来说,这无异于一场酷刑。空间扭曲的力量拉扯着他们尚未愈合的伤口,灵魂层面的震荡也再次被引发。西弗勒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瑞博恩也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跳动。
当双脚终于重新踏上坚实、略带潮湿的土地时,两人都忍不住剧烈地踉跄了一下,几乎同时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伤处传来的尖锐痛楚让他们短时间内几乎无法直起身子。西弗勒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一棵枯树的树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瑞博恩则微微弯下腰,手按在肋下,呼吸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们出现在一片荒凉的山坡上。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不远处,在一片疯长的、充满荆棘的灌木丛和荨麻后面,隐约可见一幢房屋的轮廓。那房子歪歪斜斜,墙皮剥落,窗户如同黑洞洞的、失去眼珠的眼眶,几片瓦片残破地挂在屋顶,仿佛随时会坠落。一种浓郁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黑暗与绝望的气息,如同有形的瘴气,从那里弥漫开来,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这里,就是萨拉查·斯莱特林最后血脉的堕落与湮灭之地,也是汤姆·里德尔,后来的伏地魔,其母亲梅洛普·冈特出生、成长并最终在绝望中离开的地方。它承载着数代冈特家族成员因极端纯血理念而滋生的贫穷、疯狂、偏执与黑魔法所沉淀下来的所有污秽记忆。
仅仅是站在这里,感受着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西弗勒斯和瑞博恩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和警惕。他们体内的契约似乎也自发地活跃起来,一种微弱的共鸣在两人之间流转,共同抵御着外界的精神侵蚀。
邓布利多的脸色也异常严肃,他举起了老魔杖,低声念诵着探测咒语,魔杖尖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触手。
四周死寂,只有风吹过枯萎灌木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沙沙声,更添几分阴森。邓布利多缓缓移动着魔杖,白光所过之处,偶尔会有一丝极淡的、不祥的黑气如同受惊的蛇虫般迅速隐入地下或草丛。
片刻后,他停止了念咒,转过头,目光沉重地扫过两位状态不佳的同伴,声音在不祥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凝重,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跟紧我,”他沉声警告,眼神里没有丝毫懈怠,“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阴影,都可能被冈特家族那些疯狂且充满恶意的先辈,布下了古老而恶毒的魔法陷阱。一步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话语像最后的警钟,在阴郁的山坡上回荡,为即将深入的、被诅咒之地,拉开了充满未知危险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