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五千狼骑的齐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卷起了漫天的尘土和杀气。
这支曾经让无数唐军闻风丧胆的百战精锐。此刻却调转了刀锋。将他们最凶狠的一面。对准了那座曾经属于大唐的孤城。
雍丘城楼之上。
南霁云看着城外那黑压压一片、正向己方冲来的敌军。独眼中迸发出了骇人的战意。
“将军!他们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他激动地说道。“姓顾的那个小子果然没安好心!他这是想让我们和叛军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末将请命!请让末将带领牙军出城迎战!定要让这些狼崽子们有来无回!”
张巡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平静地看着城外那片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战场。
归义军的阵型很奇怪。
他们没有选择结阵防守。而是主动让开了一条通道。任由那些狼骑从他们的阵中穿过。直扑城下。
而他们自己。则像两把锋利的钳子一样。从两翼包抄了上去。
“围三阙一?”张巡的眉头微微一皱。
这是兵法中最基本也是最险恶的一种战术。
故意留出一个缺口。引诱被包围的敌人向那个方向突围。然后在缺口处设下埋伏。予以全歼。
但顾长生现在要包围的不是别人。正是以悍不畏死着称的“睢阳牙军”。
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选择“突围”?
除非……
张巡的目光越过了那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远处山坡上那个模糊的身影上。
他是在向我示威吗?
还是……
另有所图?
“将军!”南霁云再次请战。“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敌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不必了。”张巡摇了摇头。
“开城门。”
南霁云愣住了。
“将军!您说什么?”
“我让你开城门。”张巡重复了一遍。“然后传我将令。全军列阵。准备迎敌。”
南霁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张巡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
“是!”
……
雍丘厚重的城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
三千名身穿破旧铠甲、眼神空洞的“睢阳牙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出来。
他们在城门前列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方阵。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死亡军团。
史狗子率领的五千狼骑很快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但奇怪的是。
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疯似地冲上去厮杀。
而是在距离牙军方阵还有一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史狗子翻身下马。
独自一人。手持弯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个散发着无尽死气的方阵。
“张巡将军!”
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着。
“我史狗子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您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今天我不想跟您打。”
“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他指着自己身后那些同样翻身下马、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渴望的狼骑士兵。
“他们。还有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是为了安禄山那个疯子?还是为了安庆绪那个废物?”
“不!”
他猛地将手中的弯刀插在了地上。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我们只是想回家!”
“将军!您也是汉人!您也是大唐的将军!”
“您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命令’。就将屠刀挥向我们这些同样流着汉家血脉的同胞吗!”
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城楼之上。
张巡看着那个在自己面前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的叛军将领。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睢阳城里的那些百姓。
他们也曾这样质问过他。
为什么要守?
为什么要战?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忠义”?还是为了那个远在天边的皇帝?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
他是大唐的将军。
他的职责就是守护这片土地。
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
“将军!别听他的!”南霁云在一旁急道。“这些叛军最擅长蛊惑人心!他这是在动摇我们的军心!”
“我知道。”张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迷茫已经被一片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放箭。”
……
“嗖——”
一支缠绕着黑色死气的利箭如同毒蛇般从城楼上射了下来。
目标直指史狗子的心脏。
史狗子没有躲。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凄惨的笑容。
他知道。
自己赌输了。
这个传说中的英雄。已经不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英雄了。
就在那支利箭即将刺穿他的胸膛之时。
“当——!”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一面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的塔盾挡在了他的面前。精准地磕飞了那支毒箭。
石破金那魁梧的身形如同铁塔般出现在了史狗子的身旁。
“没事吧兄弟?”他瓮声瓮气地问道。
史狗子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就好。”石破金咧嘴一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他猛地将手中的塔盾往地上一插。
“归义军!”
“在!”
他身后。
崔器的“前锋营”和石破金的“神机营”已经完成了合围。
将那三千“睢阳牙军”死死地包围在了中间。
“主公有令!”
崔器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今日之战。不为攻城。不为杀敌。”
“只为……”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眼神空洞的牙军士兵。落在了城楼上那个孤独的身影上。
“……唤醒英雄。”
“结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
归义军的阵型瞬间发生了变化。
手持塔盾的重甲步兵在前。组成了一道钢铁防线。
手持“猛火油”喷射器的神机营在后。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不死军团”。
而崔器自己。则拔出了腰间的横刀。
独自一人。
走向了那个由三千怨灵组成的恐怖方阵。
“南霁云!”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还记得我吗?”
“当初在睢阳城下。我们曾并肩作战。”
“你还亲手分了我半块胡饼。”
“你说。等打完了这一仗。就带我去喝全天下最烈的酒。”
“你忘了吗?”
那支如同雕塑般静止的牙军方阵中。
为首的那名独眼将军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那只仅存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