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褐色的苍穹逐渐淡去,空气中令人窒息的硫磺味被清新的草木香取代。
龙坠墓地的出口处,空间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
“走了,墨宝。”
慕晨拍了拍身旁巨大的黑色龙头。
黑雾涌动,庞大的灭世魔龙迅速缩小,眨眼间就变回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六岁小男孩。他熟练地顺着慕晨的裤腿爬上去,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蹭了蹭。
“妈妈,那个老爷爷给的光球好暖和,墨宝想睡觉。”
“睡吧,回家了。”
慕晨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指轻轻抚过虚空。
【神行印记·归位】。
下一秒,周围景色斗转星移。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她已经站在了曙光要塞核心区,那间属于“圣女望舒”的奢华寝宫内。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窗边的纱帘被风轻轻吹动。
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个与慕晨一模一样的“人”。她穿着圣洁的白袍,手里捧着一本《大联盟通史》,坐姿优雅得无可挑剔。
看到慕晨出现,那个“望舒”缓缓合上书本,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化作一滩淡红色的液体,瞬间融入了慕晨的眉心。
那是她的血影分身。
“让我看看,这几天我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慕晨闭上眼,开始接收分身传回的记忆。
起初,她的表情还很淡定。分身处理公务井井有条,应付大联盟高层的试探也滴水不漏,甚至还帮许砚舟解决了几份棘手的圆桌骑士内部纠纷。
“干得不错嘛,不愧是我。”慕晨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但很快,随着记忆流转到昨天深夜,慕晨的嘴角开始抽搐,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地暴起。
记忆画面中:
人皇城,书房。
许砚舟正在批阅文件,分身端着一杯热茶走进去。
许砚舟随口调侃了一句:“怎么这么贤惠?不像你的风格啊。”
正常情况下,慕晨本人肯定会翻个白眼怼回去:“爱喝不喝,不喝喂狗。”
但是!
那个杀千刀的分身!
她竟然走到许砚舟身后,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用一种甜腻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是分身呀。本体傲娇不好意思做的事,不好意思说的话,当然只能由诚实的我想办法替她表达咯~”
然后,分身还非常贴心地补了一刀:“陛下,本体现在的内心独白是——想抱抱你,但怕崩人设。所以,我就代劳啦。”
记忆画面定格在许砚舟那张震惊、狂喜、随后变得玩味且深情的脸上。
“啊啊啊啊——!!!”
慕晨猛地睁开眼,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了无声的土拨鼠尖叫。
“你有病吧!谁让你加戏的!谁让你搞内心剖析的!”
“什么叫本体的内心诉求?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慕晨感觉自己的脸在烧,脚趾已经在鞋底扣出了一座完整的魔王城堡。这简直是公开处刑!这让她以后怎么面对许砚舟?那个混蛋现在肯定在偷笑!肯定在想“原来她这么爱我”!
这误会大了去了!
“该死的血影分身,这技能绝对有bUG!回头一定要找蚊道人问清楚!”
就在慕晨处于极度抓狂,恨不得连夜扛着火车逃离这个星球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侍从恭敬的敲门声。
“圣女大人,雷鸣将军有急事请您去一趟作战指挥室。”
慕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羞耻感。
“知道了。”
她走到落地镜前,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一秒钟后。
镜子里那个抓狂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清冷、高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望舒”。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慕晨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心经,推门而出。
……
曙光要塞,最高作战指挥室。
巨大的全息沙盘悬浮在半空,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雷鸣将军背着手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忙碌的基地,眉头紧锁。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那张历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
“圣女大人,来了。”
“将军找我,是为了‘由依’的事?”慕晨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从容。
雷鸣苦笑一声,指了指桌上那份加急情报:“瞒不过您。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由依’,实在是……太吓人了。”
“全服首通80级副本,还是S级禁地。这个消息现在已经炸穿了整个网络。玩家们现在都在讨论这个神秘的龙骑士,甚至有人说,大联盟的‘造神计划’就是个笑话,真正的高手都在民间。”
雷鸣叹了口气,给慕晨倒了一杯水:“虽然我们对外宣称那是我们的人,但这毕竟是假的。如果不能把她招揽进来,或者拿出与之匹配的战绩,大联盟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恐怕又要打折扣了。”
说到这里,雷鸣目光灼灼地看着慕晨:“望舒,你实话告诉我,那个由依……你有把握接触吗?”
慕晨端起水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嘴角的笑意。
接触?
我接触我自己?
“将军,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慕晨放下杯子,语气变得严肃且凝重,“关于那个‘由依’,我通过某些特殊渠道,了解得比你们多一点。”
雷鸣精神一振:“哦?愿闻其详。”
“她是灾厄。”
慕晨面不改色地开始抹黑自己的小号:“她骑的那条黑龙,是传说中的灭世魔龙。这种生物,天生就是为了毁灭而存在的。由依此人,性格乖张,喜怒无常,且极度厌恶体制内的束缚。如果你贸然去招揽,大概率会被她连人带基地一起扬了。”
雷鸣听得冷汗直冒。
灭世魔龙?听名字就不吉利啊!
“那……那怎么办?”雷鸣有些头疼,“难道就看着她把风头全抢光?现在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大家都觉得官方无能。”
“其实,换个思路想。”慕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玩家崇拜由依,是因为她展现了个体的极致武力。但大联盟代表的是什么?是秩序,是集体,是文明。”
“我们要展示的,不应该是‘我也能单刷80级副本’,而是——”
慕晨站起身,走到全息沙盘前,手掌猛地按在那个代表着“魔兽森林”的红色区域上。
“——我们能把80级的副本,夷为平地。”
雷鸣瞳孔骤缩:“夷为平地?你是说……”
“个人武力再强,也只是匹夫之勇。”慕晨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们要让玩家看到,在真正的工业化魔法洪流面前,所谓的boSS,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我有一个计划。”
慕晨转过身,红宝石般的眸子里闪烁着精光:“既然需要声望,那就搞个大的。三天后,我们在前线举行一场‘联合军演’。不需要高手出手,就用我们新研发的武器,去推平一个50级的魔兽巢穴。”
“这……”雷鸣有些迟疑,“50级魔兽巢穴,哪怕是精英团去推也很吃力。如果不用高手,仅靠普通士兵和武器,万一翻车了……”
“不会翻车。”慕晨自信一笑,“因为,我们的‘秘密武器’,已经到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雷鸣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
雷鸣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激动到破音的声音。
是科学院的钱立。
“将军!将军!!成了!他娘的成了!!那个矮人……不是,那个火锤院士,他简直就是个天才!是个疯子!是个神!!您快来靶场!一定要快!!”
雷鸣挂断电话,看着一脸淡然的慕晨,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走!去科学院!”
……
曙光要塞,地下第三层,极秘武器试验场。
这里原本是一个巨大的防空洞,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全封闭的魔法实验室。
刚一进门,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混合着魔晶燃烧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场地中央,一群身穿白大褂的顶尖科学家,正像小学生一样围着一个……大铁疙瘩。
那是一个造型极其粗犷、充满了暴力美学的金属造物。
它看起来像是一门炮,但炮管上却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繁复符文。炮身并不是传统的钢铁,而是用某种黑色的合金打造,流转着暗红色的光晕。
而在炮台旁边,满身油污、胡子都烧焦了一半的铜须·火锤,正踩在一个箱子上,挥舞着扳手,唾沫横飞地训斥着那群人类科学家。
“笨蛋!那是能量导流管!不是下水道!说了多少次,魔力回路要用秘银拉丝,你给我用铜线?你想炸膛把自己送上天吗?!”
“还有你!那个聚焦透镜的曲率不对!我要的是能在三千米外把苍蝇翅膀烧掉的精度!不是让你当探照灯用的!”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钱立和其他专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个个拿着小本子疯狂记录,点头如捣蒜。
“火锤大师说得对!是我们肤浅了!”
看到雷鸣和慕晨进来,钱立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路小跑过来,脸上的表情比中了彩票还兴奋。
“将军!圣女!你们看!”
钱立指着那个大铁疙瘩,声音都在颤抖:“这是火锤院士结合了矮人符文技术和我们现代火炮理论,研发出的第一代原型机——‘雷神之锤’魔导重炮!”
“别听他瞎吹。”火锤从箱子上跳下来,大大咧咧地用脏手在白大褂上擦了擦,“这玩意儿就是个手炮的放大版,我管它叫‘真理一号’。”
雷鸣看着那个狰狞的炮口,咽了口唾沫:“这东西……威力如何?”
“威力?”火锤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光说不练假把式。老钱,上靶子!”
随着一声令下,试验场尽头,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魔兽被推了出来。
那是一只【铁甲犀牛】,45级精英怪,以防御力着称,就算是同级别的战士全力一击,也未必能破开它的皮。
“看好了。”
火锤爬上炮台,熟练地拉动拉杆,将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魔晶塞进填弹口。
“充能!”
嗡——!
炮身上的符文瞬间逐一亮起,发出令人牙酸的蜂鸣声。周围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一股恐怖的热浪以炮口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雷鸣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下意识地想要开启护盾。
但还没等他动作。
轰——!!!
一道刺目的赤红色光柱,如同上帝挥下的鞭子,瞬间撕裂了空气。
没有爆炸的火光,没有漫天的烟尘。
只有纯粹的、极致的高温与动能。
光柱贯穿了三百米的距离,精准地命中了那只铁甲犀牛。
没有任何悬念。
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
那只以防御着称的45级精英怪,在接触光柱的瞬间,贯穿一个血洞。
光柱余势不减,狠狠轰击在试验场尽头的特制魔法防御壁上,激起层层涟漪,整个地下基地都随之剧烈震颤了一下。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个倒在笼子里的尸体,以及后面还在冒着青烟的墙壁。
“这……”雷鸣的声音干涩无比,“这是……一击?”
“这只是普通模式。”火锤拍了拍炮管,一脸不满意,“如果是过载模式,威力还能翻倍,就是炮管容易废。而且这玩意儿操作简单,只要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哪怕他是1级,只要按个按钮,就能重创50级以下的任何生物。”
“1级……重创50级?”
雷鸣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重塑了。
在这个等级森严、强者为尊的世界里,这简直就是作弊!是打破平衡的禁忌!
但他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那是野心被点燃的火焰。
“这就是我的计划。”
慕晨走到雷鸣身边,看着那个还在散热的炮口,轻声说道:“将军,想象一下。当我们把一千门这样的炮架在城墙上,或者装在战车上推进魔兽森林……”
“还需要那个‘由依’吗?”
雷鸣猛地转过头,看着慕晨。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个女人所谓的“夷为平地”是什么意思。
这是降维打击。
这是工业文明对原始力量的屠杀。
“哈哈哈哈!好!好啊!”
雷鸣忍不住放声大笑,用力拍着大腿:“望舒!你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只要这个计划成功,别说大联盟的声望,就算是想要统一整个大陆,也不是不可能!”
“火锤院士!”雷鸣转头看向矮人,眼中满是狂热,“你要什么?钱?女人?材料?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全都给你!这种炮,我要一百门!不,一千门!三天内能不能造出来?”
火锤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母猪下崽呢?三天一千门?除非你有流水线。”
“流水线?”雷鸣一愣,“那是以前的概念,现在……”
“那就建!”慕晨插话道,“将军,动用大联盟的所有资源,建立魔导流水线。我相信,以火锤叔的技术,加上人类的工业底蕴,这并不难。”
她看向雷鸣,伸出一只手:“将军,新的时代,要来了。”
雷鸣看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握了上去。
“合作愉快,圣女大人。”
慕晨嘴角微扬。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第五层,其实,她在大气层。
这些炮,打的是魔兽。
但实际上,这是她为未来“人皇”铺就的登基之路。
当科技与魔法结合的权柄掌握在人族手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恐怕也要坐不住了吧?
“阿嚏!”
远在人皇城的许砚舟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看着窗外的月色,喃喃自语:“怎么感觉……有人在算计我?还是说……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