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的后续收尾工作繁琐而沉重。确认没有其他受害者，整理所有证据链，准备移送检察院，专案组忙得连轴转。但最大的那头猛兽已被关进笼子，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云总算散去了大半。
招待所的临时宿舍里，同居的生活还在继续。经过几天磨合，尤其是共同经历了张超案的冲击和那顿安静的夜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薄了不少。
秦昊依旧大大咧咧，洗完澡偶尔还是忘记把换洗衣服拿进卫生间，但会记得把湿漉漉的毛巾挂好而不是随手扔床上。
他晚上看资料还是会外放，但音量调低了许多，并且在谭韫航戴上眼罩后，会自觉地戴上耳机。
谭韫航则维持着他一丝不苟的作息和整洁。他的东西永远摆放得如同用尺子量过，每天雷打不动地喝药茶，吃自己准备的清淡餐食。
但他偶尔也会在泡茶时，顺手给秦昊的杯子里也放上一小撮同样的药材。
“降火。”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秦昊起初咧咧嘴，觉得这玩意苦哈哈的有什么好喝，但尝过一次后发现回味甘甜，似乎确实能让焦躁的情绪平复些许，之后也就默许了那只总是突然出现在他杯子里的小茶包。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秦昊难得清闲，靠在床上用手机打游戏，外放的音效和他偶尔的低骂声充斥着房间。
谭韫航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处理一些后续的验尸报告文书工作。他戴着细框眼镜，神情专注，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清冷的轮廓。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抑制的、低低的抽气声从他那边传来。
秦昊正打到关键处，头也没抬，随口问：“咋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谭韫航尽量平稳的声音：“没事。”
但秦昊却敏锐地听出了一丝压抑的痛苦。他手指一停，游戏里的人物瞬间挂掉。他抬起头，看向谭韫航：“到底怎么了？”
谭韫航微微侧着身，一只手按在胃部，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抿着唇，显然在忍耐着什么。
“胃疼？”秦昊皱起眉，放下手机走了过来。靠近了才更清晰地看到谭韫航身体细微的颤抖和那失去血色的嘴唇。
“嗯。”谭韫航低低应了一声，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欠缺，“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他说着，想去拿桌上的保温杯，手指却有些发颤。
秦昊一把抢过杯子，摸了摸，凉的。他眉头拧得更紧：“药呢？你吃的药在哪？”
谭韫航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秦昊过去翻找，里面果然有几个药瓶，还有一小包单独包好的中药颗粒。他看了看说明，拿起那包中药颗粒，又找到电热水壶烧上水。
动作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急躁和认真。
“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秦昊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忍不住数落，“早上就看你喝了半杯粥，中午食堂喊你你也没去！就你这破胃，经得起这么折腾？”
谭韫航闭着眼，蜷缩在椅子上，没力气反驳。
水开了，秦昊手忙脚乱地冲好药，递到他嘴边：“赶紧喝了！”
浓重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谭韫航睁开眼，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杯子，和秦昊那张写满不耐烦却又掩不住关切的脸，怔了一下，才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将药喝完。
苦涩的味道让他眉头紧紧皱起。
秦昊看着他那副难受又强忍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软绵绵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摸遍口袋，终于摸出昨天塞给谭韫航的那盒桂花糖还剩几颗，剥开一颗，直接塞进了谭韫航嘴里。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微凉柔软的嘴唇，秦昊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吃点甜的压压。”
清甜的桂花香混合着麦芽糖的温和甜味，瞬间冲淡了口腔里的苦涩，也似乎稍稍缓解了胃部的痉挛。谭韫航含着糖，缓了一会儿，低声道：“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像羽毛一样扫过秦昊的心尖。
秦昊轻咳一声，掩饰那点不自在：“谢什么谢，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自己身体自己没点数？”话虽如此，他却转身拿过谭韫航的保温杯，重新给他兑了温水，又把他扶到床边坐下，“躺着歇会儿，报告明天再弄。”
谭韫航没再坚持，顺从地躺下，拉过被子盖好。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瓷器。
秦昊站在床边，看着他这副样子，抓了抓头发，心里有点烦躁，却又不知道这烦躁从何而来。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过了大概半小时，秦昊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外卖袋。他从里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熬得软烂喷香的小米南瓜粥。
“喏，吃点热的。”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语气依旧有点硬邦邦的，“街口那家买的，我看挺多人买，应该还行。”
谭韫航睁开眼，看着那碗金黄糯软的粥，又看了看一脸“我只是顺便”表情的秦昊，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坐起身：“谢谢秦队。”
“赶紧吃。”秦昊把勺子塞给他，自己坐到另一边，假装继续打游戏，眼神却时不时瞟过去。
谭韫航小口小口地吃着粥。温热的粥滑入胃中，带来舒适的暖意，确实让他舒服了很多。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细微的进食声和游戏里单调的背景音乐。
一碗粥吃完，谭韫航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他放下勺子，再次郑重道谢：“麻烦你了。”
“行了，少来这套。”秦昊摆摆手，看似不耐烦，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注意到谭韫航吃完药后一直轻轻揉着胃部，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你躺下呗。”
谭韫航疑惑地看他。
“让你躺下就躺下，哪那么多废话。”秦昊有点粗鲁地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平，然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搓热了手掌，隔着薄薄的睡衣，有些笨拙地覆上谭韫航的胃部。
谭韫航身体瞬间僵硬！
秦昊的手很大，掌心粗糙而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他的动作很生疏，甚至有点僵硬，只是轻轻地、缓慢地按揉着。
“我，我老家土法子，”秦昊的声音有点不自然的粗声粗气，眼睛盯着天花板，不敢看身下的人，“肚子疼，揉揉就好了，你别瞎想啊！”
谭韫航僵硬的身体，在那持续而温热的按压下，一点点放松下来。那只手虽然笨拙，力度却恰到好处，有效地缓解了胃部的不适。他能感觉到秦昊掌心的茧子，也能感觉到那动作里小心翼翼的努力。
他闭上眼，没有拒绝。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一种微妙而暖昧的气氛在空气中悄然流淌，比之前任何一次接触都更加亲密，也更加令人心绪不宁。
秦昊的手心下是对方柔软而微凉的腹部，隔着一层布料，似乎能感受到其下细微的起伏和生命的温度。
他的指尖有些发麻，心跳莫名地漏跳了几拍，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从未照顾过人，更别提用这种方式。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讨厌，甚至有点让人上瘾。
温热的触感让秦昊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样倏地收回了手，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差，差不多了吧！”他猛地站起身，语无伦次，“好点了就赶紧睡！明天还得忙！” 说完，几乎同手同脚地冲进了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起，掩盖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尴尬。
谭韫航缓缓睁开眼，看着卫生间紧闭的门，听着里面有些慌乱的水声。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刚刚被秦昊手掌覆盖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灼人的温度和那份笨拙的关切。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床头柜上那个空了的粥碗和那盒桂花糖。
夜色透过窗户，温柔地笼罩着房间。
猎人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拢。
而猎物，似乎已经开始习惯网中的温度了。
谭韫航的唇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个清浅而笃定的弧度。
今夜，或许有人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