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天字三号院静室。
茅八角布下层层禁制,将得自那邋遢老头的青铜残片和几卷兽皮古卷取出,置于案几之上。
他先拿起那青铜残片,再次仔细感应。妖皇令碎片传来的共鸣依旧微弱,但真实不虚。他将一丝琉璃心炎的力量,极其小心地注入残片之中。
“嗡……”
残片微微一震,表面那灰扑扑的锈迹竟如同活物般缓缓剥落,露出了下方更为清晰的暗金色质地!那些原本模糊扭曲的纹路,也亮起了微弱的金光,变得更加清晰可辨。
这并非妖皇令碎片,而更像是一块……令牌的边缘装饰物,或者说是某个更大器物的组成部分。上面的纹路,描绘的似乎是某种祭祀场景,有模糊的妖族身影在朝拜一座巍峨的宫殿(与玉简中描述的万妖祖殿有些相似),还有星斗环绕,气象万千。
“这似乎是……记载了某种仪式或地图的部件?”茅八角若有所思。他将残片与妖皇令碎片放在一起,两者间的共鸣略微加强了一丝,但并未产生质变,显然并非同源核心。
放下残片,他又拿起那几卷兽皮古卷。这些古卷年代极为久远,兽皮坚韧却布满裂痕,上面的文字与图案更是晦涩难懂,并非现今通用的修真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妖文与图腾!
幸而,茅八角在流云涧接受了部分龙族传承,龙族作为上古妖族中的皇者,其传承记忆中,包含了对多种古老妖文的认知。他凝神辨认,结合自身对上古气息的感悟,缓缓解读。
这些古卷内容驳杂,有关于某些早已灭绝的洪荒异兽的记载,有残缺的祭祀祷文,还有一些看似杂乱无章、如同孩童涂鸦般的线条与符号。
当他解读到其中一卷,描绘着九颗星辰以特定轨迹环绕一座巨殿的图案时,心中猛地一跳!这图案,与白泽玉简中关于“万妖祖殿”入口与九块试炼令对应的描述,隐隐吻合!
而旁边那些杂乱线条与符号,在龙族传承记忆的对照下,渐渐显露出端倪——那似乎是一段极其残缺的、关于如何感应并激发试炼令碎片共鸣,以及初步稳定共鸣后产生的临时传送通道的秘法!
“这……”茅八角眼中露出惊色。这兽皮古卷的价值,或许远超那青铜残片!虽然记载的秘法残缺不全,且风险未知,但至少提供了一条可能主动寻找、甚至短暂连接其他碎片持有者的思路!
他立刻将这部分内容牢牢记住,并尝试以自身理解进行初步推演。然而,秘法涉及空间与因果,残缺太多,以他目前的境界与知识,难以补全,更不敢贸然尝试。
“看来,需要更专业的学识,或者……更完整的记载。”茅八角将古卷小心收起。这意外收获,无疑增加了他应对未来变局的筹码。
接下来的两日,他深居简出,一边继续温养第二神念,熟悉元婴中期的力量,一边研读、推演那残缺秘法,虽无大进展,却也加深了对妖皇令与万妖祖殿的理解。
第三日,黄昏时分。
茅八角依约,来到了城西的碧波湖。
碧波湖占地极广,烟波浩渺,灵气氤氲成雾,笼罩湖面。湖心有一座被七彩霞光笼罩的岛屿,若隐若现,那便是瑶池圣地的别苑所在。
他取出苏慕雪给的玉符,玉符散发出清冷月辉,将他周身包裹。随即,他一步踏出,脚下湖水自然分开,形成一条通往湖心岛的月光小道。
踏着小道前行,周围湖水自动退避,月光铺路,宛如行走在仙境之中。不多时,便已抵达湖心岛。
岛上并非想象中的奢华宫殿,反而是一片清雅的园林。奇花异草,灵泉叮咚,仙鹤漫步,白鹿饮水,一派祥和自然之气。一座精致的八角水榭,临水而建,此刻已有数道身影落座其中。
茅八角信步走入水榭。
水榭内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道韵。除了主位上一身月白宫装、面罩轻纱的苏慕雪外,还有三人。
左侧,是一位身着青色道袍、头戴竹冠、面容清癯的中年道士,气息平和自然,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修为元婴初期。苏慕雪介绍,此乃青城山的玄诚子道长,擅阵法与推演。
右侧,是一位身材高大、肤色古铜、身披简单兽皮、肌肉虬结的壮汉,气息狂野而厚重,修为同样是元婴初期。乃是北域蛮族部落的强者,乌蒙,感知敏锐,战力强横。
还有一位,则坐在角落阴影中,身形模糊,仿佛一团变幻不定的雾气,连气息都难以捉摸,只能隐约感觉其修为也在元婴层次。苏慕雪只简单称之为“影先生”,来自一个神秘的散修组织,精通风水堪舆与奇门遁甲。
加上茅八角,一共五人。
“茅真君如约而至,慕雪有礼了。”苏慕雪起身,微微颔首。其他三人也各自点头示意,目光落在茅八角身上,带着审视与好奇。
“苏仙子,诸位道友。”茅八角拱手还礼,坦然落座。
“诸位皆是我瑶池圣地经过筛选,认为对‘妖皇令’之事持谨慎或探究态度,且品性可靠之人。”苏慕雪开门见山,“今日邀大家前来,便是为了共享信息,商讨应对之策。”
她看向茅八角:“茅真君,此处皆是可信之人,关于你手中是否真有碎片,可否坦言?这关系到后续的推演与判断。”
茅八角略一沉吟。既然对方展示了诚意,且这四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贪婪之辈,他也不再隐瞒,翻手取出了那枚暗红色的妖皇令碎片。
令牌碎片出现的刹那,水榭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玄诚子道长眼中闪过推演之光,乌蒙壮汉身体微微紧绷,影先生所在的阴影也波动了一下。苏慕雪则是美眸微凝,仔细感应。
“果然是妖皇令碎片……而且,似乎被某种至阳至净的力量温养过,煞气尽去,灵性不失。”玄诚子道长抚须叹道。
“好强的气血与龙威……”乌蒙瓮声瓮气地说道,看向茅八角的目光多了一丝凝重。
“此碎片,与已知的几处‘因果漩涡’皆有牵连。”影先生的声音飘忽不定,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持有它,福祸难料。”
茅八角将令牌碎片收起,平静道:“此物机缘巧合落入我手,因果已结,福祸我自当之。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苏慕雪取出一枚玉简,法力激发,在空中显化出一幅复杂的光图,上面有九个光点闪烁,其中一个较为明亮,另外八个则暗淡模糊,位置不定。
“此乃我瑶池圣地联合天机阁,以秘法推演出的九块妖皇令碎片当前大概的‘气运显化’之图。”苏慕雪指着光图,“明亮者,即茅真君手中这块。其余八块,位置飘忽不定,但其中三块,气机隐隐指向中土,两块在海外,两块在极地,还有一块……最为模糊,似乎不在本界之内。”
“不在本界?”乌蒙皱眉。
“或许是在某些与世隔绝的小世界、秘境,或是被特殊禁制彻底封印。”玄诚子解释道。
苏慕雪继续道:“根据古籍与推演,当有三块以上碎片在一定范围内聚集,并同时被激发时,便会引动冥冥中的‘祖殿印记’,产生初步共鸣,甚至可能打开通往‘万妖祖殿’外围的临时通道。而九块齐聚,则可能彻底开启祖殿核心。”
“目前来看,至少有三块碎片,其持有者或相关势力,已经抵达或正在赶来天都城。”影先生接口道,“除了茅真君,中州姬家、西域万佛宗,都极可能持有一块。另外,据我所知,还有几股不明势力,也在暗中觊觎。”
“九域大会,探索破碎遗迹,便是他们聚集的契机。”玄诚子叹道,“届时,碎片齐聚,祖殿感应,祸福难料啊。”
“诸位邀我来,想必不止是为了告知这些吧?”茅八角听出了弦外之音。
苏慕雪与其余三人对视一眼,缓缓道:“我们几人,包括我们背后的部分势力,认为妖皇令重现,上古因果再续,已是不可避免。强行阻止碎片聚集或开启祖殿,或许会引发更大的反噬。因此,我们的想法是……顺势而为,但需加以引导和约束。”
“如何引导?”
“联合!”苏慕雪声音清越,“在碎片齐聚、祖殿可能开启之前,我们这些持中立或善意态度的持有者及相关者,先行联合起来,订立盟约。一为自保,防止被贪婪之辈各个击破,抢夺碎片;二为在祖殿开启后,能形成一股制衡力量,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并尽可能争取其中的机缘。”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茅八角:“茅真君,你意下如何?”
水榭内,一时寂静。
联合?与这些初次见面、背景各异的中土修士?
茅八角目光扫过四人,心中快速权衡。
风险无疑存在,但好处也很明显。孤身一人,在这风云汇聚的天都城,面对多方觊觎,确实势单力薄。若能有一个相对可靠的临时联盟,不仅能分担压力,更能共享信息与资源。
关键在於,这些人是否可信?
从目前接触来看,瑶池圣地名声清誉,苏慕雪行事磊落;青城山玄诚子道貌岸然,有有道真修之风;乌蒙看似粗犷,但眼神清明,蛮族之人多直率重诺;影先生虽神秘,却并无阴邪之感。且他们能通过瑶池圣地的筛选,至少品行上应无大问题。
最重要的是,他们主动提出联合,并分享了核心情报,诚意已然展现。
思忖片刻,茅八角缓缓开口:“联合可以。但需约法三章。”
“真君请讲。”
“第一,盟约只限于应对妖皇令相关事宜,互不干涉内务,不强迫行事。”
“第二,信息共享,风险共担,利益……酌情分配。”
“第三,若盟约内有人背信弃义,图谋不轨,其余人共诛之!”
苏慕雪闻言,嫣然一笑(虽遮着面纱,但能感觉她在笑):“正合我意。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玄诚子点头:“善。”
乌蒙咧嘴一笑:“我们蛮族,最重承诺!”
影先生所在的阴影微微波动:“可。”
“好!”苏慕雪取出一卷散发着淡淡道韵的玉帛,“此为‘同心契’,乃我瑶池秘制,需以自身精血与神魂烙印立誓,一旦违背,必受反噬。虽无法完全约束,却也是一重保障。诸位若无疑义,便在此立下盟约吧。”
茅八角与玄诚子、乌蒙、影先生对视一眼,皆无异议。
五人依次上前,以精血与神魂在玉帛上烙印下自身气息与誓言。
玉帛光芒一闪,化作五道流光,分别没入五人体内。一股微弱的联系在五人间建立起来,同时也能感觉到那誓言的约束力。
一个由南疆真君、瑶池圣女、青城道长、蛮族强者、神秘散修组成的,围绕妖皇令碎片的临时同盟,就此成立!
“既为同盟,当有名号。”玄诚子抚须道,“不若便叫‘五方盟’如何?取我等来自五方,共守一方安宁之意。”
众人皆无异议。
苏慕雪收起剩余的仪式物品,正色道:“五方盟既立,接下来,便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了。九域大会在即,破碎遗迹探索也将开始。我们必须尽快摸清其他碎片持有者的底细与意图,并制定应对之策……”
水榭之内,月光之下,一场关乎上古秘辛与未来风云的密谈,正式开始。
而天都城外,暗夜之中,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座湖心小岛,等待着,算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