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伫立在对面屋脊上的黑影,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让苏婉清在后半夜几乎未能合眼。她虽未亲眼看见,但一种被无形目光窥视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脊背,让她无法安枕。
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悄悄走到窗边,借着熹微的晨光,仔细打量庭院和对面的屋顶。一切如常,老槐树静默伫立,屋脊上空空荡荡,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林砚也因为心事和伤痛,睡得很浅,很快也醒了。看到妻子站在窗边凝重的背影,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苏婉清转过身,没有隐瞒,将昨夜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说了出来,只是略去了自己猜测可能与木匣有关的部分,不想让他刚稳定的伤势再受刺激。
林砚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加深沉。“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低语了一句,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你别动!”苏婉清连忙上前扶住他,“伤口还没好利索,陈老先生说了不能用力。”
“无妨,”林砚借着她的力道坐起,靠在床头,目光扫过窗外,“对方既然只是窥探,并未动手,说明暂时还不想,或者不能,与我们正面冲突。但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看向苏婉清,眼中带着决断:“婉清,那个木匣和里面的东西,除了我们和囡囡,还有谁知道?”
苏婉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有林忠当时在旁边,我已经嘱咐他守口如瓶。”
“好。”林砚点了点头,“此事到此为止,木匣和里面的东西,找个稳妥的地方收好,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囡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福气。”
苏婉清心中一酸,知道他是想保护女儿,不想让那些阴暗的、充满危险的秘密,玷污了孩子纯真的世界。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早膳时,囡囡依旧叽叽喳喳,为昨天找到了“宝藏”而兴奋不已,还问爹爹娘亲有没有看出那画的是什么。苏婉清和林砚都默契地用别的话题引开了,只夸囡囡厉害,是家里的小福星。
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复杂的情愫。他们必须守护住这片净土。
用罢早膳,林砚对苏婉清道:“婉清,我想……我们或许该主动去拜访一下王侍郎。”
苏婉清一愣。王伯安是林砚的盟友,也是七皇子朱瑾的重要支持者,在朝中地位特殊。林砚重伤初愈便想去拜访,显然不是为了寻常的叙旧。
“你的身体……”她担忧道。
“只是去坐坐,说说话,不碍事。”林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有些风,我们不能等它吹到脸上才知道躲。有些事,我们也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需要了解徐阶案的最新进展,需要知道皇帝那道密旨背后更深层的含义,也需要……试探一下,王伯安对于近期围绕林家的这些诡异风波,知道多少,又持何种态度。
苏婉清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阻无用,只能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
她吩咐林忠去准备马车和礼物,又亲自替林砚换了药,确保绷带牢固,这才扶着他,慢慢向外走去。
囡囡听说爹爹娘亲要出门,跑过来抱着林砚的腿,仰着小脸问:“爹爹,你们要去哪里呀?囡囡也想去。”
林砚弯腰,忍着肩痛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道:“爹爹和娘亲去看一位伯伯,很快就回来。囡囡在家乖乖的,等我们回来给你带糖人,好不好?”
听到糖人,囡囡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那囡囡等爹爹娘亲回来!”
看着女儿纯真的笑脸,林砚和苏婉清相视一笑,心中却都沉甸甸的。他们即将踏入的,是比海上风浪更加诡谲莫测的官场暗流。
马车缓缓驶出林府,融入京城清晨的街道。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寻常布衣、挑着担子的货郎,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林府侧门附近,与早已等候在此的林忠擦肩而过时,极其快速地将一个小纸团塞进了他的手中。
林忠不动声色地攥紧纸团,快步返回府内。
在无人的角落,他展开纸团,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
“昨夜窥探者,疑为‘幽泉’信使,‘灰衣’。”
林忠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