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离去后,前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寂。那卷明黄色的密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林砚的手心,也烫在苏婉清的心上。
皇帝的态度太诡异了。既没有因徐阶案可能牵扯宫廷而震怒,也没有因林砚“死而复生”而过多追问细节,反而送来了一道看似庇护的密旨,说了那番云山雾罩的话。
“树大招风……警告……考验……以待来时……”
每一个词,都值得反复咀嚼。
“夫君,这密旨……”苏婉清看着林砚手中那小巧的卷轴,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林砚缓缓摇头,将那密旨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贴肉藏好。“陛下既然说非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启,那我们便不能看。”他的目光深沉,“但陛下既然给了这道护身符,至少说明,在目前看来,陛下……并未完全放弃我,或者说,并未完全相信徐阶,或者……徐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们面临的危机,并未因此解除半分。那道密旨,更像是一张不知道何时才能动用、也不知道动用后是福是祸的底牌。
“那我们现在……”苏婉清感到一阵茫然。外有“潜龙会”、“幽泉”的威胁,内有伤势未愈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皇帝的态度又暧昧不明,她只觉得前路一片迷雾,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
林砚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静观其变,以静制动。我的伤需要时间恢复,囡囡也需要安稳的环境。外面的事情,有七皇子和王侍郎周旋,我们……先顾好家里。”
他顿了顿,看向苏婉清,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和担忧:“只是辛苦你了,婉清。这些日子,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苏婉清摇了摇头,将头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和心跳,低声道:“我们是夫妻,本该如此。只要你平安,囡囡平安,我再辛苦也值得。”
夫妻二人相拥片刻,都从对方身上汲取着坚持下去的勇气。
接下来的几日,林府仿佛真的进入了一种“静观其变”的状态。林砚安心养伤,在苏婉清的精心照料和陈老先生的调理下,伤势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快,虽然余毒依旧是个隐患,但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甚至能在庭院里散步更长时间了。
囡囡似乎也完全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了过来,重新变回了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她最近迷上了在家里“寻宝”,总觉得自己住的这个大院子里,还藏着很多像之前那个木偶和小牌牌一样的“宝贝”。
这日,她拿着她的小铲子,在庭院角落那棵老槐树盘根错节的树根下,认真地挖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宝藏宝藏快出来,囡囡找到给爹爹娘亲看……”
苏婉清和林砚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模样,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女儿的快乐,是这阴霾日子里最珍贵的阳光。
然而,囡囡挖着挖着,小铲子似乎碰到了什么硬物,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呀!真的有东西!”囡囡兴奋地叫起来,丢开铲子,用小手开始扒拉泥土。
苏婉清和林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不会……又是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吧?
他们起身走过去。只见囡囡从树根下的一个小土坑里,费力地抱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沾满泥土、看起来十分陈旧的……小木匣?
那木匣做工粗糙,像是民间寻常之物,上面没有锁,只是用一根细麻绳松松地系着。
“爹爹!娘亲!你们看!囡囡找到宝藏了!”囡囡献宝似的将木匣举到他们面前,小脸上满是泥土和得意。
苏婉清心中松了口气,不是玉蝉那种诡异的东西就好。她接过木匣,入手很轻。
“可能是以前哪个下人遗落的小玩意吧。”林砚也笑了笑,不以为意。
苏婉清解开那根几乎要朽断的麻绳,轻轻打开了木匣。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小物件:一枚生锈的顶针,半截褪色的红头绳,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泛黄破损的……纸?
苏婉清拿起那张纸,小心地展开。
当看清纸上那模糊却依旧可辨的字迹和图案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拿着纸张的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林砚察觉到她的异样,凑过来一看,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那张纸上,画的是一幅极其简陋的、孩童涂鸦般的东南沿海轮廓图,而在某个港口的位置,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
林远舟!
那是林砚早已过世多年的父亲的名字!
而在名字旁边,还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与那枚黑色玉蝉形态有几分相似的……蝉形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