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八月三日,星期日。
立秋前的最后一周,酷暑依然是这片焦土的主宰。
志愿军司令部坑道指挥所,仿佛一个巨大的,深埋地下的蒸笼。马灯的灯芯被潮热的空气压迫着,只能透出昏黄无力的光晕。墙壁上凝结着大颗的水珠,顺着岩石的纹路缓缓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嘀嗒”的轻响,与报务员老马电台里传来的节拍混杂在一起。
李云龙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薄棉布军衬,袖子挽到了臂肘,正站在那副巨大的作战地图前。他手里没有夹烟,而是在用一块湿毛巾,慢慢地擦拭着脖子。他的动作很慢,很沉稳,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动辄拍桌子骂娘的独立团团长了。岁月和这场前所未有的战争,正把他打磨成一柄更内敛、更锋利的剑。
“李参谋,”参谋长解方走了进来,他戴着的那副眼镜,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用手帕擦了擦,才看清手里的文件,“刚汇总的。过去这一周,也就是‘怒火’行动收尾之后,整个战线,都安静得可怕。”
李云龙“嗯”了一声,将毛巾搭在椅背上:“老解,说说看。范弗里特那个老赌徒,在玩什么花样?”
“两个字:换防。”解方走到地图旁,指着“丁字山”和“秃山”那两个刚刚熄火的战场,“如您所料,美军第7师的主力,彻底撤下去了。现在顶在‘丁字山’的,是哥伦比亚营和南朝鲜第9师的一部。‘秃山’那边,也换成了南朝鲜第2师的‘白马团’。美国人,躲到后面去了。”
政治部主任杜平端着两杯凉开水走过来,一杯递给李云龙,一杯递给解方:“老李,老解,我看啊,范弗里特是被我们打疼了,打怕了。他那‘少爷兵’,金贵。死上四五千人,他在华盛顿的国会山,怕是交代不过去。所以,又故技重施,拿南朝鲜军当炮灰。”
“怕?”李云龙喝了口水,摇了摇头,“老杜,你小看范弗里特了。这个老小子,是个标准的赌徒。赌徒,在输光之前,是永远不会下桌的。他现在撤下美国兵,不是怕,是在‘止损’。他是在积攒筹码。”
李云龙走到地图前,目光深邃:“‘丁字山’和‘秃山’,我们伤亡两千四,换了他近万人。这笔账,我们赚了。但他,也看清了我们的打法。他看清了我们的坑道,我们的炮火,我们的意志。他现在把南朝鲜军顶上来,一是为了当缓冲,二是为了……麻痹我们。”
“麻痹我们?”解方思索道,“他以为,我们会因为对手变弱而放松警惕?”
“有这个可能。”李云龙说,“但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他的下一场豪赌,争取时间。他在等。等天气转凉,等他的弹药和兵员补充完毕。他在策划一场,能一举把我们在‘丁字山’和‘秃山’赢回去的,更大的‘摊牌’。”
杜平点了点头:“这个分析我同意。这几天,我们的前沿广播,效果好得出奇。战士们按照你上次的指示,对着南朝鲜军喊话,说李承晚在釜山抓壮丁,美国人在汉城欺负他们的姐妹。对面,几乎每天都有小股的投诚。这说明,南朝鲜军的士气,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光喊这个,还不够。”李云龙说,“老杜,范弗里特在积攒筹码,我们也不能闲着。政治攻势,要加把火。你让人,去查查南朝鲜的报纸,看看他们那个‘总统’李承晚,最近在屁股后头鼓捣什么。”
“李承晚?”杜平愣了一下,“他一个傀儡,能鼓捣什么?”
“傀儡?”李云龙笑了,“老杜,你这就不懂了。越是傀儡,越想当主人。这条老狗,可不甘心只给美国人看门。”
“我马上去查。”杜平立刻意识到了新的宣传方向。
“老解,”李云龙又转向解方,“范弗里特在换防,在休息。我们呢?”
“15军和60军的主力,也在轮换休整。”解方回答,“秦基伟和张祖谅都憋着一股劲。特别是秦基伟,他把45师的主力,全都调到了五圣山后方,开始了……‘地狱式’的坑道作业。”
“哦?”李云龙的眼睛亮了,“说说看,怎么个‘地狱式’法?”
“他把您的那份手令,‘把上甘岭挖穿’,刻在了全师的坑道口。”解方苦笑道,“这家伙,真把597.9和537.7高地,当成他秦基伟的祖坟在修了。工兵、步兵,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炮弹皮不够用,就用罐头盒做通风管。没有水,就喝岩石缝里的渗水。我听说,战士们的手,都磨得没皮了。”
“好!”李云龙一拍桌子,这次,声音很响,“这才是老子的兵!告诉秦基伟,人,要抓紧。但命,也不能不当回事。老洪(洪学智)那边的水,优先供应坑道作业部队。还有吃的,必须保证。人,是铁。饭,是钢。他秦基伟要是敢把人给我累垮了,我拿他是问!”
“是!”
“还有,”李云龙补充道,“告诉他,挖,不能蛮干。要‘斯文’地挖。让小魏(魏东),把我们司令部工兵参谋拟定的最新型‘反斜面坑道网’结构图,给他送过去。我要的,不只是一个‘洞’。我要的,是一座能打、能防、能住、能藏的……地下长城。”
一九五二年八月四日,星期一。
指挥所里,闷热依旧。
杜平拿着一份刚翻译过来的电讯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
“老李,老解,你猜怎么着?你那个‘傀儡想当主人’的预言,成真了!”
“哦?”李云龙正和解方研究西线的防御部署,闻言抬起了头。
“李承晚!”杜平把电讯稿拍在桌上,“这个老小子,疯了!他眼看八月份的总统选举,他自己那个党,在国会里占不到优势,他居然……”
“他居然怎么样?”解方也凑了过来。
“他居然在釜山,就是他们那个‘临时首都’,宣布了‘战时戒严’!他动用军队和警察,以‘通共’的罪名,强行解散了国会,逮捕了几十个反对他的国会议员!”
“什么?”解方大吃一惊,“他这是……政变啊!”
“可不是嘛!”杜平笑道,“现在,整个釜山乱成了一锅粥。美国人,英国人,所有‘联合国军’的代表,都傻眼了。美国大使馆,天天上门抗议,李承晚一概不见。他这是铁了心,要在八月五号,搞一个只有他自己当候选人的‘选举’!”
李云龙听完,慢慢地笑了。他笑得很开心。
“哈哈哈……好,好啊!”李云龙说,“这个李承晚,真是我们‘最好的盟友’!范弗里特在前线,正愁怎么对付我们。李承晚,在后方,一刀捅在了他的腰眼上。”
“李参谋,”年轻的参谋魏东也忍不住插话,“这……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美国人标榜的‘自由民主’,被李承晚这一巴掌,扇得稀烂。”
“小魏,这你就不懂了。”李云龙指了指魏东,“这不叫‘丑闻’,这叫‘政治’。美国人需要一条狗,但他没想到,这条狗,会反咬一口。”
“老杜!”李云龙的目光转向杜平。
“到!”
“这,就是我让你找的‘料’!比什么都管用!”李云龙的声音兴奋起来,“马上!把这个消息,给我编成最简单,最直白的口号!用我们所有的广播站,所有的传单,给我二十四小时,对着‘秃山’和‘丁字山’上的南朝鲜兵,喊!”
“怎么喊?”杜平也激动了。
“就这么喊!”李云龙站起来,学着广播腔调:“‘南朝鲜的弟兄们!你们在前面流血,李承晚在后面搞政变!’‘你们的国会,被他解散了!你们的议员,被他抓走了!’‘你们,是为谁在卖命?是为这个独裁者吗?’‘美国人,都管不了他!你们,还要给他当炮灰吗?’”
“高!实在是高!”杜平一拍大腿,“老李,你这‘诛心’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一下,南朝鲜军,非得炸了营不可!”
“这就叫,‘斯文’地打仗。”李云龙得意地坐下,“光用炮弹,是蛮干。用炮弹,加上这个,才是巧干。”
一九五二年八月五日,星期二。
也许是李云龙的“诛心”战术起了作用,也许是李承晚的倒行逆施真的激怒了某些人。
“秃山”前沿。
南朝鲜第2师“白马团”的士兵,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听着对面志愿军阵地传来的刺耳广播,一个个无精打采,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狗娘养的共匪……”一个南朝鲜军官,用手枪对着广播的方向,“闭嘴!闭嘴!”
然而,广播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李承晚万岁!独裁者万岁!你们的家人,都在釜山等死呢!”
“闭嘴!”那军官被激怒了,他朝天“砰”地开了一枪。
就在这时,15军45师的观察哨里,师长崔建功放下了望远镜。
“军长,”崔建功对着电话那头的秦基伟说,“鱼,上钩了。”
“怎么说?”秦基伟问。
“对面的二鬼子,被我们的广播,喊得坐立不安。一个当官的,刚开了一枪。我估计,他们要狗急跳墙了。”
“好。”秦基伟的声音很沉稳,“告诉前沿的炮兵,坐标都标定好。他不动,我们不动。他敢动,就给我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是李承晚的‘政变’硬,还是我15军的炮弹硬!”
下午三点。
“秃山”前沿,南朝鲜第2师31团的一个营,突然发起了攻击。
“轰轰轰!”
他们的炮火,毫无征兆地砸向了15军45师的前沿坑道。
“军长!敌人上来了!”崔建功的电话还没放下。
“打!”秦基伟只说了一个字。
早已准备多时的15军炮兵集群,瞬间开火。数十门大炮,对着那一个营的南朝鲜军,进行了三分钟的火力覆盖。
刚刚冲出掩体的南朝鲜士兵,还没看清志愿军的阵地在哪里,就被铺天盖地的炮弹,炸回了出发点。
一场“营级”的进攻,在不到半个小时内,就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志愿军司令部。
“李参谋,”解方拿着战报,“15军报。敌南朝鲜第2师,下午对我秃山阵地,发动营级规模试探性攻击。我军,以炮火将其彻底击溃。毙敌……约两百余人。我军……无一伤亡。”
“无一伤亡。”李云龙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这就是坑道。”李云龙说,“这就是‘斯文’。老解,范弗里特,这是在替李承晚,泄火啊。”
“我看,他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怒火’,是不是真的熄了。”解方说。
“那我们就告诉他。”李云龙冷笑,“我们的‘怒火’,不但没熄。而且,正在地底下,烧得更旺。”
“老解,给秦基伟发电。” “是。” “告诉他,仗打得不错。但是,这只是小打小闹。他的主要任务,还是挖山。上甘岭那两个山头,挖得怎么样了?”
一九五二年八月六日,星期三。
指挥所里,挂起了一张新的图纸。
这张图纸,比作战地图还要复杂。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红蓝线条,标注着各种数字和符号。
这是年轻的参谋魏东,熬了三个通宵,根据李云龙的指示和工兵参谋的计算,绘制出的“上甘岭永久性防御工事体系”草图。
“李参谋,解参谋,杜主任。”魏东站在图纸前,手里拿着一根教鞭,像个教书先生。
“根据您的战略构想,我们将597.9高地和537.7高地,视为一个统一的防御整体。其核心,不再是表面阵地,而是深藏于山体内部的……坑道网络。”
“我们设计的,是‘主坑道’与‘作战坑道’相结合的‘蛛网式’结构。”魏东指着图纸,“主坑道,深埋于山体核心,平均深度三十米以上,顶部是花岗岩。这里面,将设立师、团、营三级指挥所,以及可容纳两个团兵力的……地下营房。”
“两个团?”杜平倒吸一口凉气,“老李,你这是要把15军,塞进石头里啊。”
“继续说。”李云龙不为所动。
“是。”魏东说,“主坑道,还将设立大型弹药库,粮食仓库,以及一个……五百张床位的地下医院。”
“而作战坑道,”魏东的教鞭,移向了山体表面,“将像蜘蛛网一样,从主坑道,延伸向高地上的每一个火力点。每一个机枪阵地,每一个迫击炮阵地,甚至每一个狙击手哨位,都要有至少两个以上的坑道口相连。”
“我们还将利用反斜面,构建‘U型’和‘t型’坑道。敌人的炮火,打不着。我们的炮火,可以从里面,安全地推出来,打了就收。”
“这个体系一旦建成……”魏东的声音有些激动,“上甘岭,就不再是两个山头。而是一座……从内部武装到牙齿的,钢铁堡垒。”
解方看着这幅图,久久不语。
“小魏,”解方问,“这个工程量……你算过吗?”
“算过了。”魏东说,“如果15军全军动员,不计代价,至少需要……两个月。”
“两个月……”李云龙喃喃道,“八月,九月。到了十月,秋天,就到了。时间,刚刚好。”
“李参谋,”解方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个工程量,需要的,不只是人力。它需要海量的钢材,水泥,炸药,还有……钻岩机。”
“你说的,我都知道。”李云龙点了点头。
他走到电话机旁,摇起了曲柄。
“喂,我李云龙。给我接……后勤部,洪学智。对,我亲自跟他说。”
指挥所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斯文土匪”又要开始“敲诈”了。
电话接通了。
“喂,老洪吗?我李云龙啊。”李云龙的声音,出奇的“斯文”,甚至带着笑意。
“……哎,我好,我好得很。我能有什么事?我就是……关心关心你嘛。听说,平壤那边,物资抢救得不错?你老洪,真是我们的大功臣啊。”
“……哈哈哈,你骂我干什么?我李云龙,是那种光要炮弹,不要人命的人吗?‘怒火’行动,那不是特殊情况嘛。”
“……哎,这就对了嘛。老洪,我跟你说个正事。我这次,不要炮弹。”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
“我不要炮弹。”李云龙重复了一遍,“我这次,要点……‘土特产’。”
“……什么?钢材!对,就是盖房子用的钢梁。水泥!对,就是和泥巴用的洋灰。还有,钻石头用的风钻。……不多,不多。你先给我……凑个几百吨钢材,几千吨水泥……喂?喂?老洪?你别挂啊!”
李云龙对着电话喊:“洪学智!你敢挂我电话,我现在就去你家拆房梁!……哎,这就对了嘛。”
李云龙清了清嗓子,声音又变得严肃起来:“老洪,我跟你交个底。我李云龙,拿我的人格担保。这批‘土特产’,不是为了进攻。是为了,打一场……决定国运的,防守战。”
“范弗里特,在憋大招。他要动上甘岭。这个地方,丢了,五圣山就完了,‘铁三角’就完了。到时候,别说你那点物资,我们都得滚回鸭绿江。”
“我,要在上甘岭,给他修一座‘坟墓’。一座他用多少飞机炮弹,都炸不开的‘坟墓’。你今天,给我送来的,不是钢材水泥。是成千上万个战士的命!”
“……你那点‘家底’,我知道。铁路天天断。我不管。你用汽车,用骡子,用人背,你都得给我送上来。”
“……好!老洪!我就知道,你是我亲兄弟!你放心,这笔账,我李云龙,记一辈子!等打完了,我请你喝……最好的‘汾酒’!”
“……行!‘秋后算账’!我等着你!”
李云龙“啪”地挂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搞定。”他对解方和杜平笑了笑,“‘斯文人’的事,能叫‘敲诈’吗?这叫……‘晓之以理’。”
一九五二年八月七日,星期四。
“米格走廊”。
空军司令刘震的指挥所里,气氛同样紧张。
“司令!”一个参谋报告,“洪副司令的‘钢铁列车’,已经过了清川江!正全速南下!”
“好!”刘震一拳砸在地图上,“命令,空4师,空3师,所有能飞的米格,全部升空!在价川(Kaechon)一线,给我组织三道拦截网!美国人的‘佩刀’,今天,一架也不许过去!”
“是!”
一场,为了“钢材和水泥”的空中决战,在酷热的朝鲜上空展开。
志愿军的米格-15,像一群悍不畏死的雄鹰,死死地缠住了数倍于己的F-86“佩刀”机群。
志愿军司令部。
“李参谋!”老马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空军,刘震电!”
“念!”
“‘……我部,在价川上空,与敌机群激战。击落敌F-86两架,F-84四架!我部……损失米格-15三架。’‘钢铁列车’……已安全通过危险区!刘震。’”
“好!”杜平用力地挥舞着拳头,“三换六!刘震打得好!”
李云龙的拳头,也悄悄握紧了。他知道,这三架米格,就是三条年轻的生命。
“给刘震回电。”李云龙的声音有些沙哑,“告诉他,他的功劳,不比秦基伟他们小。这批钢材,有他们空军的一半。”
“给洪学智发电。” “是。” “告诉他,东西,我收到了。他那个‘秋后算账’的本子,可以……先撕掉一页了。”
解方笑了:“李参谋,老洪要是听到,非得再气得跑过来不可。”
“他没空。”李云龙说,“他得忙着,给我运下一批了。”
李云龙看着地图。上甘岭,那两个小小的红点,仿佛已经开始,在地下,长出坚硬的骨骼。
他想起了在晋西北,他连一门像样的炮都没有,打个县城,都要靠土工作业,靠人命去填。 而现在。 他,李云龙,在指挥着一场,由空军掩护,由铁路运输,由现代工兵作业的,立体战争。
“这仗……”他喃喃自语,“打得,越来越‘斯文’了。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九五二年八月八日,星期五。
“高温僵持”,还在继续。
但“零敲牛皮糖”的行动,从未停止。
60军指挥所。
军长张祖谅,和180师师长郑其贵,也在看地图。
“军长,”郑其贵,这个在“丁字山”打出了威风的师长,现在信心十足,“‘丁字山’对面那个哥伦比亚营,这几天,被我们的广播喊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我琢磨着,是不是该……‘训练’他们一下了?”
张祖谅看了看他:“李参谋可刚发了电报,让我们‘巩固坑道,休整部队’。”
“军长,休整,不耽误‘练兵’啊。”郑其贵笑道,“李参谋也说了,对面的‘杂牌军’,就是给我们练兵用的。180师,在‘丁字山’,学会了怎么‘炮火中反击’。现在,我想练练……‘黑虎掏心’。”
“哦?说来听听。”张祖谅来了兴趣。
“哥伦比亚营,是南美来的。他们,怕热,更怕鬼。”郑其贵说,“我打算,今天晚上,组织一个精干的小分队,三十人。不要炮火准备,悄悄地摸过去。目标,不是杀伤。是……抓舌头,顺便,把他们的营指挥所,给端了。给他们留个‘纪念’。”
“三十人?太少了。美国人的地雷阵和铁丝网……”
“军长,你放心。”郑其贵说,“180师,现在,人人都是‘钻地老鼠’。我们,从坑道里,已经快挖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好!”张祖谅拍板,“我给你两个小时。抓到人,立刻撤。不许恋战。”
“是!”
午夜。
“丁字山”前沿,一片寂静。
三十个黑影,像狸猫一样,从一个隐蔽的坑道口,悄无声息地钻出。他们没有走山路,而是沿着一条被炮火炸出的交通壕,敏捷地穿行。
带队的,是180师的“侦察英雄”,王清(wang qing,虚构)。
“一排,警戒。二排,剪铁丝网。三排,跟我来。”王清打着手势。
哥伦比亚营的哨兵,正靠在掩体上打瞌睡。他们无法想象,在这种“地狱”般的酷暑和“停战”般的寂静中,会有人摸上来。
王清,就像一把无声的手术刀,割断了哨兵的喉咙。
“轰!”
一声巨响。哥伦比亚营的营指挥所,被一包重达二十公斤的炸药,送上了天。
“撤!”
王清扛着一个被堵住嘴的俘虏,消失在黑夜中。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
一九五二年八月九日,星期六。
志愿军司令部。
“哈哈哈!”杜平拿着60军的战报,笑得前仰后合,“老李,老解,你们快看!张祖谅这个电报,写得太有意思了!”
“怎么了?”李云龙正在喝着稀饭,这是他的早饭。
“张祖谅说,昨晚,180师‘夜间练兵’,端了哥伦比亚营的指挥所,抓了个中尉回来。现在,‘丁字山’上的哥伦比亚人,疯了。他们,不敢出来,就在阵地里,用高音喇叭……放‘圣经’!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说要‘驱魔’!”
“噗……”李云龙一口稀饭差点喷出来,“驱魔?哈哈哈!好,好一个180师!好一个郑其贵!他这是把人家打出‘心理阴影’了。”
“可不是嘛。”杜平笑道,“张祖谅在电报最后问,下一次,是不是该去‘训练’一下南朝鲜第9师了?”
“让他先歇歇。”李云龙擦了擦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告诉张祖谅,‘黑虎掏心’,玩一次就行了。别把范弗里特,再给招惹急了。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敲糖’。”
“是‘铸剑’。”解方接过了话头。
“对。”李云龙站起身,走到了那副“上甘岭永久性防御工事”图纸前。
“老解,老杜,小魏。”李云龙招呼他们过来。
“这一周,八月三号到九号。”李云龙总结道,“战线,是‘冷’的。但是,战线底下的暗流,是‘热’的。”
“第一,李承晚,在釜山,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让南朝鲜军,军心浮动。老杜,这个‘火’,要继续烧。”
“第二,秦基伟,在‘秃山’,用炮火,打退了敌人的试探。这证明,我们的‘坑道加炮火’战术,是对路的。”
“第三,张祖谅,在‘丁字山’,用一场‘黑虎掏心’,证明了180师,已经脱胎换骨。我们的部队,在‘怒火’行动之后,非但没有疲惫,反而更自信,更精锐了。”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李云龙的手,重重地拍在图纸上,“老洪的钢材,刘震的米格。我们的‘地下长城’,已经开始动工了。”
“范弗里特,”李云龙看着地图上的敌军番号,“他以为,这只是一个酷热难当的‘夏末’。他以为,我们在‘零敲碎打’。”
“他不知道,我们正在,为他准备一场……史无前例的‘秋收’。”
“他不知道,我们正在这深坑固垒之中,等待着……那一声,将震惊世界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