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手小指还在颤。
不是演的。那股入侵意识的力道虽被压住，但像根细线缠在神魂上，一扯就疼。我盯着他后颈那块皮肤——汗湿了一片，比刚才更重了。
“跟影不跟形。”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雾吞掉。
三下轻敲落在我肩头，不多不少。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这雾里的空间在延迟，眼睛看到的动作都是假的，只能靠残影判断真实轨迹。我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住他前一秒移动留下的虚痕，脚下一蹬，跟着那道模糊的轮廓冲出。
一步，两步。
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每迈一下都得撕开一层阻力。可就在第三步落地时，前方楚昭的身影猛地炸成碎片，石门轰然倒下，尘浪扑面而来。
妖殿，到了。
高台之上，那人端坐如雕塑，面容模糊不清，九柄血刃浮在他周身，缓缓旋转。底下百妖列阵，站得整整齐齐，连呼吸节奏都一模一样。
“来了？”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点悲天悯人的调子，“本座等你们很久了。”
楚昭没理他，折扇一展，轻轻拍了拍袖口的灰：“你这排场，是抄了哪出老戏本？《忠魂镇邪录》第三幕？我记得那主角最后自焚谢罪，挺惨的。”
对方沉默一瞬，随即笑出声：“楚阁主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可你真以为，走到这里，靠的是你自己？”
“不然呢？”楚昭冷笑，“靠你放幻雾给我导航？谢谢啊，下次别用这么烂的特效，帧率都对不上。”
他说着，忽然抬脚往前一踏。
百妖瞬间暴起，刀光如雨倾泻而下。
我本能想挡，却被他一把拽回身后。“等等。”他眯眼盯着那些妖物的动作，“它们太齐了。”
话音刚落，所有攻击在最高点齐齐一顿。
半秒不到，却足够明显。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他低声说，“天地规则刷新的时候，连妖群也得卡帧。你让它们同步行动，结果连这个漏洞都避不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
他折扇一挑，直指高台右侧第七根柱：“真身藏那儿。心跳比别人慢半拍，连伪装都不走心。”
我咬牙冲出，半妖之力顺着血脉奔涌而上，锁骨下的纹路滚烫如烙铁。双拳灌满灵力，狠狠砸向那根石柱。
轰！
裂痕蔓延，黑雾翻腾，高台上那道人影猛然晃动，面容开始扭曲，原本模糊的脸皮像纸一样剥落，露出一团不断蠕动的暗色雾团，中央缠绕着断裂的锁链，隐隐浮现一个扭曲符印——**天道恶念**。
“你我也同是弃子……”它开口，声音沙哑，“何故相煎太急？”
楚昭扭头看我，一脸嫌弃：“听见没？台词都懒得换。”
我差点笑出来，硬生生憋住。
他转回去，慢条斯理翻开脑子里那本破手册，语气像在点评菜市场卖假货的小贩：“天道剥离恶念时，忘了给你独立思维权限。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三千年前预设指令的复读。不信？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三遍‘弃子’？AI回复都没你机械。”
妖王身形一震，黑雾剧烈翻滚。
“你懂什么！”它怒吼，“我承载万般污秽，替天道承受骂名！我是秩序的代价！”
“哦。”楚昭打了个哈欠，“所以你是保洁员？辛苦了。不过你搞错了，今天不是大扫除日。”
他缓步上前，折扇轻挑起那团黑雾的下颌，唇角一扬，像刀锋划过冰面：“你爹来了都得给我跪下，何谈称王？原来你不过如此。”
话落，整个大殿嗡鸣一声，仿佛某种结界被戳穿。四周妖物动作骤停，眼神涣散，像是突然断了线的傀儡。
可就在这时，楚昭眉头一皱。
他左眼异瞳的古篆文字飞速闪动，像是有人在他脑子里狂翻书页。我没敢动，只看见他指尖微微抽搐了一下——那是我们之间最危险的信号：**规则正在反噬**。
“怎么？”我低声问。
“这片空间……”他嗓音微哑，“被人动过手脚。不是天然生成的妖殿，是‘天命石碎片’拼接出来的临时领域。”
我心头一跳：“就是说，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其实是——”
“数据重组体。”他冷笑，“有人拿天命漏洞当积木，搭了个舞台，请我们来看戏。”
高台上，那团黑雾缓缓凝聚，竟又浮现出一张脸，嘴角勾起，依旧是那副悲悯模样。
“楚昭。”它轻声道，“你以为你在改写规则？其实你只是在按剧本走。”
楚昭没答，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掌心一道裂痕正缓缓渗出血丝，不是伤口，而是皮肤下的纹理在变化——像某种符文正在自我修正。
他忽然笑了。
“你说得对。”他抬头，眼神锋利如刃，“我一直都在按剧本走。”
他顿了顿，扇骨敲了敲地面。
“但问题是——”
“我手里有导演的修改权。”
他猛然抬手，折扇朝空中一划，一道裂痕凭空出现，像是撕开了看不见的幕布。裂缝中，隐约可见一行燃烧的文字浮现又熄灭：
**“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 → 已覆盖为“永不生效”**
整个大殿猛地一震。
妖王发出一声尖啸，黑雾剧烈收缩，那枚“天道恶念”的烙印竟开始龟裂。
“不可能！”它嘶吼，“你不能篡改基础规则！这是混沌禁忌！”
“禁忌？”楚昭嗤笑，“我又不是三好学生，谁管你禁不禁？”
他转身看我：“狗崽子，准备好了吗？”
我握紧拳头，血契滚烫：“随时。”
“那就把那根柱子——”他扇子一指，“连根拔了。”
我冲出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他没擦，反而笑得更狠。
拳头砸下，石柱崩裂，黑雾炸开，妖王的身影在震荡中摇晃不定，却仍未溃散。
它抬起头，脸上悲悯尽褪，只剩一抹诡异的笑。
“你以为……”它喃喃，“只有你在看剧本？”
楚昭脚步一顿。
异瞳中的文字戛然而止。
大殿深处，某处地面悄然裂开，一块青铜残片缓缓升起，表面刻着四个字，正一点点亮起：
**“楚昭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