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重新恢复了平稳航行,暂时摆脱了这片致命的浊流区。
李洛霜深深地看着被凌凡扶住的陈美佳,目光中审视与评估的意味更浓,但同时也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凝重与认可。这个女孩的价值和神秘性,再次远超他们的预估。
凌凡扶着陈美佳在甲板稍稳处坐下。
陈美佳小口抿着水,轻轻摇头,目光越过凌凡的肩膀,望向光膜之外那片似乎永无止境的幽暗学海,用带着些许疲惫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低语:“这本书……它一直在引导我,告诉我方向。它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叫‘真理之岸’……但在到达那里之前,这片海上,还有很多、很多的考验……”
真理之岸?那会是这个诡异副本的最终终点吗?还是说,仅仅是另一个更为凶险的中转站或试炼场?
众人心中凛然,刚刚因脱险而略有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这片浩瀚无边的“学海”,其深邃与危险程度,远超他们最初的想象。
即便他们暂时恢复了规则之力,拥有了自保和战斗的资本,但在这片规则独特的海洋上,他们依然如同盲人摸象。
他们需要陈美佳和她的“秩序之书”,需要不断破解航行途中出现的谜题与凶险,才有可能在这片象征着遗忘深渊的海洋中,寻找到那条通往真实生路的航向。
方舟化作一叶承载着微弱希望与沉重谜团的孤舟,义无反顾地驶向学海更幽深、更莫测的远方。而下一次未知的考验,或许就在下一个浪头之后,悄然降临。
方舟划开铅灰色的海水,向着陈美佳所指的“安静小岛”驶去。海面平滑如陈旧的锡板,波澜不兴,却暗沉沉地吸走一切声响与生气,仿佛整片海域是一头潜入深壑、仅以脊背示人的亘古巨兽。
短暂的战斗间隙并未带来喘息,反而催生出无声蔓延的焦躁,像霉菌般爬满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最初登上这艘救生方舟的二三十名学生,在接连经历了“知识浊流”对神智的冲刷后,已减员数人。
有人因精神堤坝彻底溃决,在癫狂中跃入那吞噬一切的灰海;有人于混乱中被无形无质、由破碎知识凝聚成的可怖衍生物拖下甲板,只留下半声戛然而止的惊呼;还有人只是静静坐在角落,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成为一具冰冷僵硬的躯壳。
每一次减员,都似一记闷锤,重重砸在凌凡心口,也让其余幸存学生眼中那点求生的火苗,愈发摇曳,趋于麻木的灰暗。
李洛霜倚着船舷,目光掠过船外凝滞不散的灰雾,心中的疑云同样浓得化不开。陈美佳和她的笔记本,确实次次指明了方向,化解了险情。
但这过程……是否过于顺利了一些?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早已铺好了路径,只等他们按图索骥。
月之迷宫的残酷,无数人都领教过,那是一个将希望碾碎再让人徒劳吞咽的怪物,绝无可能展现如此“温情”。
若通关这高危副本的密钥,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的特殊Npc,为何过往记录中,无一队伍成功?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回陈美佳身上。这个女孩在启用笔记本力量时,那专注到近乎空洞的眼神,那不容置疑的笃定姿态,与她平日表现出的怯懦悲伤判若两人。
还有更早之前,在学校废墟中,她给予的那些过于“及时”的指引……李洛霜的目光变得锐利。
尤其在刚才,湿滑颠簸的船上,连自己都未能第一时间抓住凌凡,陈美佳却能在那样狼狈的情况下,抓住了凌凡。
而当她解读“学海”信息时,那偶尔一瞥中流露出的直达本质的深邃,绝非一个普通高中女生所能拥有。
陈美佳绝不简单。她与这副本的核心秘密,甚至与那位只闻其名、莫测高深的“学渣之神”,必然存在着极深的、超乎他们目前理解的关联。
“跟着她,”李洛霜压低声线,对身旁的马克西姆、利亚姆和韦诺说道,目光仍停留在远处那抱着笔记本的瘦弱身影上,“但保持警惕。我怀疑,我们现在走的这条‘生路’,或许只是通往最终试炼的引桥。”
利亚姆轻哼一声,指间的戒指泛着冷硬的光泽:“或许这位谜团重重的引路少女,会为我们奉上一场……出乎意料的终幕。”
韦诺没有出声,只是微微颔首,他基于现有数据建立的模型中,陈美佳的各项行为参数早已标红,充满了统计学上的“不合理”。马克西姆沉默着,粗壮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对他而言,前方是坦途还是陷阱并无区别,任何阻碍,皆以力破之。
甲板上的空气,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绷紧了。
以一名身材高大、眉宇间烙着狠戾与求生欲的男生为核心,大约七八个学生慢慢聚拢。他们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陈美佳怀中那本散发着朦胧微光的笔记本上。
那光芒在这片灰败绝望的底色中,太醒目了,是唯一的异色,也成了某些濒临崩溃心灵眼中,仅存的、可触及的“奇迹”。
“陈美佳。”高个男生踏前一步,鞋底摩擦甲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嗓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赤裸的逼迫,“把那本书交出来。”
凌凡几乎本能地侧移一步,将陈美佳完全挡在身后,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男生冷笑,手臂猛地一挥,指向周围那些蜷缩着、眼神空洞的同学,“眼睛不瞎的都看见了,这书有古怪,能赶跑那些鬼东西,能指路,但它只护着她周围那屁大点地方。”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的愤慨,“我们呢?我们这些人就该死吗?”
他身后,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怯生生地探出头,声音不大,言辞却像浸了毒的针:“美佳……我,我记得你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平时也安安静静的。这么厉害的书……你怎么会有的?该不会是……从哪儿……拿来的吧?”“拿”字她说得含糊,但其中的暗示——偷窃、不正当地占有——却清晰地传递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