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赢了。”
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破碎的冰凌相互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茫然,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意识与力量双重风暴的废墟上空,幽幽回荡。
赢了?
司马靖星躺在冰冷的碎石与血污中,左肩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依旧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几乎无法思考这两个字所承载的重量。他只能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赤金(蓝)色的眼眸透过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个缓缓抬起头的白色身影上。
冰雪长发依旧,但不再是无风自动的威严,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凌乱,沾染着灰尘与尚未完全消散的能量碎屑。那张脸,依旧是吴枫辰的轮廓,但之前那种属于北冥剑尊的、俯瞰众生的绝对冰冷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魇中挣脱出来的痕迹。
最关键的,是那双眼睛。
不再是纯粹得令人绝望的北冥玄冰之色,而是变回了司马靖星所熟悉的冰蓝底色。只是这冰蓝之中,不再仅有以往的冷漠,更沉淀了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与混乱。而眉心处,那点赤金星火印记并未消失,却也不再剧烈闪烁、挣扎,而是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却**稳定**地燃烧着,仿佛达成了某种艰难的、暂时的平衡。
他站在那里,身形似乎比之前更加单薄,白衣在之前的能量风暴中破损多处,甚至能看到些许细小的伤口正在缓缓渗出冰蓝色的、带着微弱星火的血液。他周身的灵压内敛到了极致,几乎感知不到,但司马靖星通过同心锁那虽然微弱却重新变得清晰的链接,能感觉到另一端传来的,是一种如同大战过后废墟般的、充斥着疲惫、混乱,却又带着一丝新生般脆弱的平静。
北冥剑尊那浩瀚的意识洪流,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制、或者说,与“吴枫辰”的今生意识,达成了一种岌岌可危的共存。那场意识烽火,以“吴枫辰”的惨胜暂时告终,但代价巨大,留下的是一片亟待收拾的残破山河。
吴枫辰的目光落在司马靖星身上,看着他左肩那道狰狞的、依旧散发着森然寒气的伤口,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泊,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波动。那波动中有关切,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层的东西。
他动了。
脚步有些虚浮,甚至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朝着司马靖星一步步走来。他的动作不再带有北冥剑尊那般的从容与威压,反而带着一种重伤后的虚弱与迟缓。
他走到司马靖星身边,缓缓蹲下身。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伸出那只没有持剑(剑已消散)、同样带着细密伤口和冰晶的手,悬在司马靖星左肩伤口的上方。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冰蓝灵力,混合着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赤金星火,从他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清凉的溪流,缓缓覆盖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这灵力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攻击性和毁灭意志的北冥寒煞,而是带着一种安抚、镇定的效果。它没有立刻治愈伤口,却有效地减缓了寒煞的进一步侵蚀,并带来了一丝微弱的镇痛作用。
司马靖星身体微微一颤,紧绷的神经在这温和力量的安抚下,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吴枫辰,看着他低垂着眼睑,专注地处理伤口时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他眉心那稳定燃烧的微弱星火,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缓缓松开。
至少……暂时,是吴枫辰。
“……死不了。”司马靖星扯了扯干裂的嘴唇,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脖颈和肩头的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吴枫辰抬起眼睑,冰蓝色的眼眸对上了他的视线,那里面依旧复杂,却少了许多之前的挣扎与狂乱。他沉默着,收回手,又从自己破损的衣袍上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仔细地,开始为司马靖星包扎左肩和脖颈处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再次弄疼对方。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只有粗重与微弱的呼吸声交织,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的平静,在这片废墟中弥漫开来。
然而,这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嗒……嗒……嗒……”
一阵清晰而整齐的、带着金属甲胄摩擦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的鼓点,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脚步声沉重而富有节奏,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数量不少的队伍,正朝着静思苑废墟快速逼近!
是皇城禁军!而且听这声势,绝非之前那几名内廷禁卫的规模!
司马靖星和吴枫辰的脸色同时一变!
司马靖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讥讽。皇兄果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他与吴枫辰(或者说北冥剑尊)两败俱伤、最为虚弱的时刻,派出大军,前来“收拾残局”。目的不言而喻——要么擒获,要么……就地格杀!
吴枫辰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刚刚平复下去的冰冷杀意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不再是北冥雪那俯瞰众生的无情,而是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属于“吴枫辰”的凌厉与决绝。他停下了包扎的动作,缓缓站起身,将司马靖星挡在了自己身后。尽管他此刻的状态同样糟糕,身形甚至有些摇晃,但那挺直的脊梁和重新凝聚起的、微弱却不容侵犯的气势,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脚步声在废墟外围停下。
透过坍塌的墙壁缺口,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已被密密麻麻的皇城禁军包围!他们身着制式玄甲,手持长戟劲弩,冰冷的箭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全部对准了废墟中心的两人!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名身着将领盔甲、气息沉凝的中年男子越众而出,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一片狼藉的废墟,最后定格在相互扶持(或者说,吴枫辰挡在司马靖星身前)的两人身上。他的目光在吴枫辰那异色的眼眸和眉心星火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很快被程式化的冰冷所取代。
“靖星殿下!”将领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这位……吴枫辰!尔等毁坏宫苑,惊扰圣驾,罪同谋逆!陛下有令,即刻束手就擒,听候发落!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砸在寂静的废墟上。
格杀勿论。
皇兄终于撕下了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面纱。
前有北冥剑尊意识复苏的生死危机刚刚渡过,后有皇兄派出的重兵围剿。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司马靖星看着吴枫辰那虽然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和沉重的伤势,又看了看外面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的禁军,赤金(蓝)色的眼眸中,却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到极致的平静。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撑地,试图站起来。
吴枫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微微侧身,伸出一只手,搀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无需言语。
有些仗,注定要一起打。
有些路,注定要一起闯。
司马靖星借着吴枫辰的搀扶,勉强站稳,与吴枫辰并肩而立,直面那无数的箭矢与兵锋。
他抬起头,看向那名禁军将领,声音因伤势而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傲然:
“想要我的命……让你们陛下,自己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