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迈过汉白玉门槛时,玄色龙靴上还沾着几星草屑,目光却未及细看殿内陈设,径直朝着窗边那抹朱红身影走去。
“曼卿,早上可有受伤?”
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急促,伸手便攥住皇后微凉的指尖。
昨早上宫变的惊悸尚未完全褪去,皇后眼底仍有浅浅青影,却还是先弯了弯唇,将温热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
“没有,我很好,没有受伤。就是舒菡那孩子……”
话到末尾,尾音轻轻发颤,像是想起了晨光里那抹染血的浅碧色身影。
“我让潜鱼卫去查了。”
皇上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腹摩挲过她腕间微凉的玉镯,
“她身上没有任何问题,身上没有任何大碍,之前也未接触过其他可疑之人,你放心。”
皇后却轻轻蹙眉,绣着缠枝莲的袖口蹭过他手背:
“可这次暗卫来得这么慢……若不是舒菡护着,我怕……”
“潜鱼卫被绊住了。”
皇上打断她的话,眉心拧起深深的川字,语气沉了几分,
“那些人兵分三路,最强的一路直扑潜鱼卫本营,想端了我们的耳目。
最次的一波去纠缠外围侍卫,拖延时间。
剩下的那波,便是冲着你们来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皇后的手背,“看来他们那群人的手已经伸得这么深了。”
皇后见他眉间沟壑深如刀刻,便抬手用指腹细细抚平那处褶皱,指腹带着暖香的温度,轻轻蹭过他绷紧的眉骨:
“没事,我们这不是都安全了嘛。
你呀,总把心思放在我们身上,倒多操心操心自己,别太劳累了,龙体要紧。”
皇上被她温柔的动作熨帖了心绪,拉着她坐到窗边铺着白狐裘的软塌上。
晨光透过菱花窗,在她鬓边的赤金步摇上流转,他望着那抹细碎的金光,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你身子素来娇弱,昨夜那些刺客身手狠辣,怎么会……”
“说起这个,倒要好好谢舒菡。”
皇后眼底泛起暖意,指尖轻轻绞着衣角,
“早晨乱起来的时候,舒菡本是不想动手的,有鱼二护着我们,倒也没太大问题。
可后来有两个刺客冲破阻拦,直直朝着我扑来,她连犹豫都没有,立刻拔出了短刃就迎上去。”
她声音轻了些,像是在回想当时的凶险,
“那两个人招式毒辣,她却半点不怯,缠斗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把人解决了。
刚喘了口气,就拉着我往西暖阁躲,把我安置在软塌后,自己还没来得及喘息一下。
就又有刺客闯进来,就是你后来看到的那几个,她连歇都没歇一下,硬是凭着一把短刃,撑到了你们来。”
说到最后,皇后眼眶微微泛红,晶莹的泪珠在睫尖打转:
“皇上,舒菡这孩子是真的好。
她如今这么厉害,可从前得吃多少苦,才能把自己练得这么坚强啊……”
皇上见她动情,连忙将人揽进怀里,宽大的龙袍裹住她纤细的肩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
“好了,别哭了。”
他声音放得极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
“今后有我们在,定不会再让她受委屈。往后不管什么事,只要不碰原则,都依着她,我们护着她便是。”
御书房内,明黄色的纱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日光斜斜落在金砖地面上,映得龙椅扶手上的鎏金龙纹愈发耀眼。
皇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衣袖上绣着的暗纹云团,声音不怒自威:
“来人,赏公主黄金一万两,西海珠一匣,锦绸罗缎十匹,另再赐公主一块玄雀翎牌。”
侍立在侧的总管太监李德全闻言,原本垂着的眼皮倏地抬起,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震惊,随即又躬身应道: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退下时,脚步都比平日里轻快了几分。
玄雀翎牌可不是寻常赏赐——那是能在宫禁中自由通行、面圣无需通传的信物,连几位受宠的皇子都未曾得过,仅次于皇帝身份的东西。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李德全便带着两名小太监和四名内务府的侍卫,捧着明黄绸缎包裹的赏赐,浩浩荡荡往兴宜宫去。
刚到宫门口,守宫的宫女便连忙通报,里头很快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兴宜公主,恭喜贺喜啊!”
李德全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率先迈进正殿。
秦舒菡身着一身水绿色宫装,正端坐在紫檀木椅上,见他们来,连忙起身相迎。
“兴宜公主接旨。”
李德全展开手中明黄圣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庄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兴宜公主护驾有功,朕心甚慰,特赐黄金一万两,西海珠一匣,锦绸罗缎十匹,另赐玄雀翎牌一块,钦此。”
秦舒菡跪在软垫上,听着圣旨里的内容,心跳渐渐加速,尤其是听到“黄金一万两”几个字时,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待李德全将圣旨递到她手中,她才勉强稳住声音:“谢父皇恩典。”
“公主客气了。”
李德全笑得眉眼弯弯,语气里多了几分殷勤,
“您如今得了陛下这般看重,今后可要多多关照小的才是。”
站在秦舒菡身后的碧桃早已机灵地取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悄悄塞到李德全手里,笑着道:
“公公连日操劳,这点心意还请收下,就当是给公公买杯茶喝。”
李德全捏着钱袋子,感受着里面银子的重量,脸上的笑容更浓了,连声道:
“多谢公主,多谢碧桃姑娘。”
他又寒暄了几句,才带着人离开。
刚出兴宜宫的大门,李德全便收敛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道:
“你且瞧着,这兴宜公主才刚刚开始,日后必是个一飞冲天的主子。
你想想,那三位皇子至今都还未有玄雀翎牌这般殊荣呢!”
小太监连忙点头:“公公说得是,奴才记住了。”
此时的兴宜宫院子里,几个侍卫正将赏赐一一摆开。
金灿灿的黄金堆成小山,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一匣西海珠颗颗饱满,泛着莹润的蓝光。
十匹锦绸罗缎更是色彩艳丽,花纹精致。
秦舒菡捧着圣旨,快步走到黄金旁,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元宝,又猛地收回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宝贝。
她抬头看向碧桃,眼睛亮晶晶的,声音里满是激动:
“黄金诶!辣么多!都是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站起身,拉着碧桃的手晃了晃,急切地说:
“快快快,碧桃,快帮我把这些黄金拿进去!
我要把它们铺在我的床上,我都不敢想象我晚上躺在上面会有多开心!
肯定天天都能做美梦!”
碧桃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公主,您方才还说困得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现在不困了?还有之前给您炖的绿豆汤,可还要喝?”
“不困不困!要喝要喝!”
秦舒菡连忙点头,又指了指那些黄金,
“不过先把这些搬进去,这个要紧!天大地大,money最大呀!”
“玛尼是什么?”碧桃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
秦舒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摆了摆手:
“没什么没什么,快帮我搬进去!”
碧桃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应道:“好,奴才这就去安排。”
而此刻,宫墙外的槐树上,一道玄色身影正斜倚在枝干上。
鱼一单手撑着树干,目光落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秦舒菡身上,原本冷硬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恰好将他唇边的轻笑掩盖,只留下满院的欢喜,在阳光下肆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