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梭号”的隔离会议室里，空气带着循环系统过滤后的微凉。
凌坐在合金长桌的一端，面前悬浮着三面淡蓝色的光屏。左侧是艾莉丝整理的永恒集市基础物价波动图，右侧是瑞娜标注的“星髓”与“混沌之尘”已知供应商对比表。而正中央，一封刚刚解密完毕、边缘闪烁着秘银会徽记——交织的银线与钥匙——的加密信件正在缓缓展开。
“七号的回复比预计快。”瑞娜站在凌侧后方，双手抱臂，目光扫过信件开头的格式化问候语，“看来他对你那套‘缓冲算法’的评价，是认真的。”
凌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信件正文的第一段：
“尊敬的‘林’先生：
关于您委托评估的‘高效能量缓冲算法’（编号tEch-7741），初步审查已完成。技术评级确认为S-，潜在估值区间为120万至180万灵晶（具体取决于最终授权方式与买方竞标情况）。此估值已触发本会‘高价值资产保护协议’第一条。”
“触发保护协议？”艾莉丝的虚拟形象从侧面的通讯器中投射出来，她歪了歪头，数据流在她半透明的身体边缘快速闪过，“意思是他们怕这东西太扎手？”
“意思是，”墨先生的声音从会议室角落传来。他坐在一张老旧的工程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从锈蚀星带出来的金属碎片，眼神却盯着光屏，“秘银会认为这项技术牵扯的层次，可能超出了普通商业交易的范畴。‘保护’既是保护卖家，也是保护他们自己。”
信件继续向下滚动：
“根据协议，您有以下选择：
1. 常规拍卖：本会将组织不超过五家经过严格背调的顶级商会或研究机构参与封闭竞标，预计全程需15-20个标准日，本会抽成15%。
2. 定向协议谈判：由本会牵线与单一意向方进行深度洽谈，周期较短（5-10日），抽成12%，但最终成交价可能低于拍卖。
3. 预付款临时授权：在最终交易达成前，本会可基于估值提供不超过30%的预付款项（即36万至54万灵晶），供您应急使用。预付款将计入最终成交额，并额外收取3%的紧急通道费用。此项需签署《风险知情与责任豁免补充条款》。”
“预付款。”凌几乎没怎么犹豫，手指在光屏上轻点，将第三条选项高亮标记，“我们需要灵晶，越快越好。拍卖会就在后天，我们没有15天时间等。”
“但附加条款，”瑞娜提醒道，“‘风险知情与责任豁免’——这意味着如果这项技术后续引发任何纠纷，比如被追查来源，或者被证明与某些‘敏感遗产’有关，秘银会将优先撇清自己。预付款可能成为他们买断部分风险的工具。”
“我知道。”凌点头。墨先生处理算法时已经尽可能抹去了所有与“禁忌芯片”直接相关的编码特征，将其伪装成一种基于“上古能量回路逆向推演”得出的创新模型。但这瞒不过真正的顶级专家，更瞒不过那些一直在追查寂灭王朝遗产的势力。
风险一直都在。关键在于，值不值得为眼前的资金缺口，提前支付一部分未知的代价。
“选预付款。”凌做出了决定，“我们需要入场券。没有足够的灵晶，连拍卖会的大门都挤不进去。”
他滑动屏幕，准备调出回复界面，目光却被信件末尾一段不起眼的附加信息吸引了：
“另附：基于您目前的客户等级及本次委托价值，您已获得临时权限，可查阅本次‘星海珍珑’拍卖会的非公开《部分拍品前瞻名录》。请注意，名录内容可能调整，最终以现场公示为准。仅供预判参考，请勿外泄。”
下面有一个小小的链接标志，闪烁着微光。
“拍卖会名录？”凌抬起头，与瑞娜和墨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
艾莉丝已经行动了：“正在安全链路接入……验证临时权限……解密中……好了。”
中央光屏上的信件被一份崭新的文档取代。文档背景是深邃的星空底色，边缘有流动的星辰光点装饰，顶部用优雅的星盟通用语书写着：“星海珍珑·第477届拍卖会·部分拍品前瞻”。
名录并不长，大约只列出了二十余件物品，显然只是全部拍品的一小部分。每件物品都有简短的名称、编号、起拍价（或估价区间）以及一两行极度精简的描述。
凌的目光快速扫过。
前面几件大多是奢侈品或稀有材料：来自“幻光星云”的极光丝绸（起拍价8万灵晶）、一套完整的“渊海巨兽”能量腺体（估价25-40万）、某失落文明的艺术水晶群雕（起拍价15万）……
这些都不是他们当前急需的。凌的手指继续下滑。
直到他看到一个编号：Lot-77。
物品名称：未知基因序列化石（残片）
编号：Lot-77
起拍价：50,000灵晶
描述：出土自‘漂游深渊’边缘星域，岩质载体。内部封存一段高度稳定的未知生物基因序列片段，经初步检测，序列结构与现行已知任何生命模板均不符，且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能量亲和性残留。可能关联上古物种或特殊进化分支。附带三家独立实验室的初步分析报告（保密级）。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基因序列化石……”凌低声重复，体内的混沌灵根仿佛感应到什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不是能量反应，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共鸣感。
“漂游深渊。”墨先生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光屏前，他那双经历过太多岁月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行描述，“又是那里。‘万物起源之泉’的线索指向它，黑月家族的勘探队消失在它附近，现在，连这种明显带着上古气息的东西也从那里挖出来……”
他伸出手指，虚点在“未知生物基因序列”那几个字上，声音压得很低：“凌，还记得芯片里关于‘基因锁’的初步理论吗？还有你在灰烬星矿坑里，灵根与废灵脉产生的那种‘刺痛感’？”
凌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明确感知到自身与某种更古老、更庞大体系之间的隐性联系。
“你的意思是，”瑞娜接话，语气严肃，“这块化石里封存的基因序列，可能……与你的灵根，或者说，与你身上的‘基因锁’有关？”
“不一定直接相关。”墨先生摇头，“但‘上古物种’、‘特殊进化分支’、‘能量亲和性残留’……这些关键词凑在一起，绝不仅仅是考古学上的趣闻。它可能是一个拼图碎片，能帮助我们理解那个时代生命的形态，理解‘火种计划’背后的生物技术基础，甚至……”
他顿了顿，看向凌：“理解‘混沌灵根’这种存在，究竟是基于怎样的生命蓝图被塑造出来的。”
凌感到喉咙有些发干。起拍价五万灵晶。他们现在全部家当只有四百。就算拿到秘银会的预付款上限五十四万，扣除竞拍这块化石，再采购“星髓”和“混沌之尘”……资金将瞬间见底，而且未必够。
但它的价值，可能远超灵晶所能衡量。
“继续往下看。”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Lot-77上移开。
名录还在继续。后面几件物品虽然也珍贵，但并未再引起他们如此强烈的反应。直到凌看到编号Lot-42。
物品名称：破损的星图仪（上古制式）
编号：Lot-42
起拍价：8,000灵晶
描述：严重破损，核心能量回路断裂，仅存部分星图数据残片可断续读取。制式风格与‘寂灭王朝’前期或更早文明相符。功能性已丧失，仅具考古收藏价值。警告：内部检测到微弱的不稳定时空涟漪残留，需特殊容器保存。
“星图仪……”艾莉丝嘀咕了一声，“还是破损的。起拍价倒是不高。”
墨先生却猛地眯起了眼睛。
“等等。”他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光屏上，死死盯着描述中那句“制式风格与‘寂灭王朝’前期或更早文明相符”，然后又反复看了几遍“星图数据残片”和“时空涟漪残留”。
几秒钟后，他缓缓直起身，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疑和某种兴奋的复杂神色。
“凌，”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拍下它。无论如何，拍下这个星图仪。”
“理由？”瑞娜问得直接，“八千灵晶不多，但我们现在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一个完全破损、只有考古价值的东西？”
“因为它可能不是‘完全破损’。”墨先生指着那段描述，“‘时空涟漪残留’——这不是普通古董该有的东西。只有那些曾经长时间、高强度链接过某种超空间导航网络，或者直接接触过时空异常区域的设备，才会在彻底损坏后仍然留下这种‘涟漪’。”
他转向凌，语速加快：“更重要的是制式描述。‘寂灭王朝前期或更早’——在我们已知的历史框架里，王朝前期正是他们与修真联盟战争最激烈、对星图与航道争夺最白热化的时期。这个星图仪里封存的‘数据残片’，极有可能包含着那个时期的星图信息，甚至……是未被寂灭王朝完全篡改或抹去的原始星路！”
凌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未被篡改的、上古时期的星图信息？如果其中恰好有关于“漂游深渊”，甚至关于“万物起源之泉”的记载……
“而且，”墨先生补充道，眼中闪过一道光，“起拍价只有八千。这说明拍卖行的鉴定师要么没认出它真正潜在的价值，要么认为其破损程度已无法挽回，风险大于收益。对我们来说，这可能是用最低代价，获取关键线索的机会。”
Lot-77的基因化石，Lot-42的破损星图仪。
一个可能直指自身生命本源与灵根奥秘，另一个可能藏有寻找“泉水”的关键路径。
都需要灵晶。大量的灵晶。
凌的目光重新回到名录最上方，那里，秘银会关于“预付款临时授权”的选项还在静静闪烁。
“回复七号，”凌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们选择第三条，预付款方案。请他尽快准备协议，我们需要在明天中午前完成签署和款项划转。”
“另外，”他顿了顿，“以‘林’的名义，向秘银会补充咨询：关于Lot-77和Lot-42的当前关注度、已知潜在竞拍者情报，以及……如果出现流拍或特殊情况，是否有场外优先议价的可能。咨询费从预付款中扣除。”
艾莉丝立刻开始操作：“明白。正在生成加密回复。”
瑞娜看着凌：“你决定了？两件都争取？”
“基因序列化石优先级最高，必须拿下。”凌点头，“星图仪，如果竞价不激烈，就顺势拍下。如果超出预期……”他看向墨先生。
墨先生沉吟片刻：“化石不容有失。星图仪……可以适当放弃，但务必尽可能记录下所有公开的展示信息，尤其是任何被读取出的星图片段。艾莉丝，你能做到吗？”
“如果他们的展示系统有对外数据接口，哪怕只有一瞬间，”艾莉丝的虚拟形象露出一个带着数据流闪烁的笑容，“我就能给它‘复印’一份回来。当然，得加钱升级一下咱们的潜入装备。”
凌再次看向光屏上的拍卖名录。那两个编号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资金、情报、竞争、风险……所有线条都开始向着后天的“星海珍珑”拍卖会汇聚。
而秘银会的预付款，是他们手中唯一能抓住的，也是风险未知的筹码。
就在这时，中央光屏上，刚刚发送出去的回复邮件下方，突然跳出一条来自“七号”的加急新消息，标记为鲜红色：
“协议已收到，正在加急处理。但需当面签署部分实体文件，并补充回答审查委员会的三个问题。问题涉及技术灵感来源与‘寂灭王朝遗产’的潜在关联性。请于两小时内抵达本会第七联络处。坐标及通行码附后。”
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骤然绷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