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包裹着意识。
王小仙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无尽深渊中飘荡。四周是死寂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那是生命力被强行抽离的痛楚,是神魂承受契约反噬的撕裂感。
共生契约……同生共死……
意识碎片中闪过这个念头。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通过那些因果线,源源不断流向两个微弱却坚韧的存在。那是黑爷和鸡哥,它们在死亡边缘挣扎,而自己正用生命支撑着它们不坠深渊。
好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一缕清凉如泉水的气息忽然注入。
那气息至阴至寒,却又透着勃勃生机,顺着经脉涌入丹田,滋润着那颗黯淡的九纹金丹。金丹表面,那道灰色环纹微微一亮,残碑之力被引动,开始缓慢修复受损的神魂。
王小仙终于从昏迷中,挣扎出一线清明。
……
眼前是模糊的光影。
岩洞顶壁的钟乳石在篝火映照下投出摇晃的影子,空气中有药草熬煮的苦涩气味。王小仙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渐渐清晰。
他躺在岩洞深处那张简陋的石床上,身上盖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下传来阵阵清凉——那是苏清寒的冰魄镜光在治疗伤势。
“老大醒了!”
粗犷的声音带着惊喜,凌无双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凑了过来。他眼眶深陷,眼中布满血丝,显然这几日不曾合眼。
“水……”王小仙声音嘶哑如破锣。
凌无双急忙端起石碗,小心翼翼扶起王小仙,将温水喂入他口中。温水入喉,如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王小仙这才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
“我昏迷了多久?”他艰难问道。
“整整三日三夜。”苏清寒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他正守着药炉,炉火上架着个陶罐,罐中熬煮的墨绿色药汁咕嘟作响。见王小仙醒来,苏清寒停下扇火的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道玄师叔祖昨日来过,说老大伤势极重,能挺过来已是万幸。”
“道玄师叔来过?”王小仙心头一紧。
苏清寒点头:“师叔祖以元婴修为为你稳住了伤势,又留下这方‘养魂续命汤’的方子。”他指了指陶罐,“只是师叔祖说……老大你强行缔结共生契约,神魂与那两只灵兽彻底相连,日后怕是要承受三倍的反噬之苦。”
王小仙默然。这点他早有预料,可当时若不缔结契约,黑爷和鸡哥必死无疑。
“它们呢?”他急忙问。
凌无双让开身子,指向岩洞角落。
那里铺着厚厚的干草,黑爷和鸡哥并排躺着。黑爷浑身缠满绷带,左前腿被夹板固定,呼吸微弱但平稳。鸡哥半边羽翼包裹着药膏,头顶冠羽黯淡无光,可胸口也在微微起伏。
王小仙能清晰感觉到,通过那些因果线,两股微弱却坚韧的生命力正与自己相连。黑爷体内,幽冥谛听血脉在缓慢复苏;鸡哥身上,凤凰涅盘之力也在艰难重生。
它们还活着。
王小仙长长舒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吐完,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呃——!”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四肢百骸仿佛被无数钢针穿刺,神魂更是如遭重锤猛击!
“因果反噬……开始了……”苏清寒脸色大变,急忙催动冰魄镜,“老大,凝神静气!”
三十六枚冰魄镜在空中结成圆阵,镜面射出刺骨寒光,笼罩王小仙周身。寒光入体,试图压制那股反噬之力,可效果微乎其微——因果反噬源于神魂根本,非外力所能镇压!
“让开!”
王小仙咬牙低喝,双手颤抖着结印。眉心因果印光华亮起,灰白道韵如蛛网般蔓延,在身前凝成一道缓缓旋转的因果轮盘。
轮盘转动间,他能“看到”自己与黑爷、鸡哥之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因果线。此刻,那些因果线正剧烈震颤,线身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痕——那是契约反噬的具象!
共生契约,共享生命,也共担劫难。
黑爷和鸡哥受的伤,此刻正通过因果线反馈到他身上!更可怕的是,两兽体内的幽冥煞气、凤凰火焰,与他的因果道韵本不相容,此刻也在他体内疯狂冲突!
“给我……镇!”
王小仙双目赤红,全力催动九纹金丹!丹田内,那颗金丹疯狂旋转,九道赤金纹路光芒大放,磅礴灵力如决堤江河涌向因果轮盘!
轮盘旋转速度骤然加快,那些震颤的因果线被强行稳住,线身上的裂痕开始缓慢愈合。可每愈合一道裂痕,王小仙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嘴角溢出的血丝就多一缕。
这是以自身修为强行压制反噬,代价极大!
“老大,这样不行!”凌无双急得团团转,“道玄师叔祖说,须以‘三才调和’之法化解反噬,否则强行压制,只会让反噬积蓄更猛!”
“三才调和……”王小仙脑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封魔碑上那道“三才镇魔印”,想起了识海残碑上新浮现的那行文字——“待得三才聚,超脱之路现”。
天、地、人三才……
“我明白了!”王小仙眼中闪过明悟,“黑爷继承幽冥谛听血脉,可沟通九幽,掌‘地’之力;鸡哥身负凤凰因果,可引涅盘火,掌‘天’之力;而我修因果之道,统御万物联系,掌‘人’之力……”
“三才齐聚,方可调和反噬!”
想通此节,王小仙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引导那股反噬之力在体内流转。他双手结印变幻,因果轮盘一分为三——
一道轮盘悬于头顶,呈金红色,散发出炽烈如阳的涅盘气息;
一道轮盘沉于脚下,呈幽黑色,弥漫着阴冷如渊的幽冥气息;
一道轮盘护在胸前,呈灰白色,流转着玄奥莫测的因果道韵。
三才轮盘,缓缓旋转。
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原本在他体内疯狂冲突的幽冥煞气、凤凰火焰,此刻被三才轮盘分别牵引、吸纳。幽冥煞气沉入脚下轮盘,凤凰火焰升入头顶轮盘,两股力量不再冲突,反而在三才轮盘的调和下,开始缓慢融合!
而王小仙的因果道韵,作为“人”之力,居中调和,将两股力量缓缓转化为精纯的能量,反哺自身!
“轰——!!”
丹田内,九纹金丹猛然一震!金丹表面,那道灰色环纹骤然亮起,竟开始缓慢延伸、蔓延,最终在金丹表面勾勒出一个完整的三才法阵图案!
法阵成型的刹那,王小仙浑身气势暴涨!
原本因反噬而虚弱的修为,此刻不仅完全恢复,更隐隐有突破金丹初期的迹象!更神奇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黑爷、鸡哥之间的因果联系,变得更加紧密、更加玄奥。
那不是简单的生命共享,而是……道韵共鸣!
通过那些因果线,他能清晰感知到黑爷体内幽冥谛听血脉的运转轨迹,能体会到鸡哥身上凤凰涅盘之力的玄妙变化。而这些感悟,正通过因果线反馈给他,成为他修行的一部分!
“这就是……共生契约的真正奥秘?”王小仙心中震撼。
他缓缓收功,三才轮盘消散。岩洞内恢复平静,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老大,你没事了?”凌无双小心翼翼问道。
王小仙点头,脸上露出疲惫却轻松的笑容:“没事了,反而因祸得福。”
他看向角落的黑爷和鸡哥。此刻两兽虽仍在沉睡,可他能感觉到,它们的气息正在稳步恢复。黑爷左前腿的骨骼在幽冥血脉滋养下开始愈合,鸡哥破碎的羽翼在涅盘之力作用下缓缓重生。
照这个速度,最多半月,两兽就能恢复如初。
“道玄师叔还说了什么?”王小仙问。
苏清寒沉吟道:“师叔祖说,地脉祭坛封印已稳,短期内不会再有异动。但师叔祖也提醒,残剑峰地底的秘密牵扯甚大,让老大莫要轻易探寻,至少……在真传大比之前不要。”
王小仙若有所思。道玄真人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不愿明说。
“还有,”凌无双插话,“师叔祖留下了一枚玉简,说等老大醒来后交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玉简,双手奉上。
王小仙接过玉简,神念沉入。玉简中只有短短几句话:
“共生契约已成,三才之道初显。真传大比在即,当以‘因果三才印’为基,融幽冥、凤凰之力,创属于尔之神通。切记,神通未成之前,莫要暴露契约之事,以免引来觊觎。”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林昊天已闭关冲击金丹巅峰,出关之日,便是大比之时。”
王小仙收起玉简,眼中闪过凝重。
林昊天……金丹巅峰……
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金丹后期的赵无极、寒月等人尚可,可对上金丹巅峰、且身负天命的林昊天,胜算渺茫。
“看来,得抓紧时间了。”他喃喃自语。
“老大,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凌无双问。
王小仙沉吟片刻,道:“你们继续修炼。凌无双,你的‘万岳归一’还差多少?”
凌无双挠挠头:“已摸到门槛,可总觉得差了点契机。”
“契机很快就会来。”王小仙看向他,“待黑爷恢复,让它以幽冥谛听之力助你感悟地脉厚重之意,必能突破。”
他又看向苏清寒:“你的冰魄镜杀阵呢?”
苏清寒躬身:“镜阵已与剑法初步融合,但‘镜花水月’的意境始终难以把握。”
“鸡哥的凤凰涅盘之力,蕴含生死幻灭之妙,待它恢复,可助你参悟。”王小仙道。
两人齐声应是,眼中都闪过兴奋之色。
交代完毕,王小仙重新闭目,神念沉入识海。
他要参悟那道“因果三才印”,要融合幽冥、凤凰之力,创出属于自己的神通。
而识海深处,那块残碑静静悬浮。
碑身表面,那行“待得三才聚,超脱之路现”的文字,在灰白道韵的滋养下,正缓缓变得清晰。
更深处,在那无边黑暗的尽头。
那双古老的眼睛,依旧在注视着。
只是这一次,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