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还抵在纸面上，李文的手指忽然收紧。
那股金属腥味不是错觉。它出现的时间太短，却与罗盘边缘渗出的金光完全同步。他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案角的青铜罗盘上。星图纹路依旧安静，但刚才那一瞬的波动，绝非自然生成。
他没有动，只是将断空弩箭轻轻抽出，在桌沿轻磕两下，像是在试手感。随即起身，走向墙边的阵图板。那里贴着封神台方圆三十里的地形简图，用红笔圈出的几处高地清晰可见。东南方向的岩石带被标了三道短线——那是风隼组惯用的潜伏标记点。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轻而缓，是亲兵例行换岗。
“把南线二队昨夜的巡逻日志再送一份来。”李文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
门关上后，他立刻取出罗盘，放在阵图前的石台上。双手按在两侧刻纹上，闭目凝神。这一次，他不再引导气运注入熔炉，而是反向牵引，让罗盘进入一种近乎“倾听”的状态。微弱的能量如丝线般向外延伸，顺着地脉流向东南高地。
片刻后，罗盘表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弧线，断裂成三段，位置恰好对应岩石带的三个点。
来了。
他睁开眼，转身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一支未开刃的断空弩箭。这支箭没有装配空间扰动装置，但它尾部嵌着一小片晶化藤根——这是云姬留下的感应媒介之一，能捕捉到异常的空间褶皱。
李文走出政厅，沿着回廊往东侧平台走去。夜风微凉，操演场上的火把已经熄了一半，只剩下零星几点光亮。他在平台边缘停下，俯视下方的暗影区域。那里有一片低矮的石墙，原本是供哨兵遮风用的掩体，现在空无一人。
他弯腰，将箭矢插入地面一道裂缝中。晶化藤根接触到泥土的瞬间，轻微震了一下。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他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正要拔出箭矢，指尖忽然感到一阵麻意。藤根传回一丝极其细微的颤动，像是某种东西在远处扫过这片区域，持续了不到十息。
李文收回箭，借着月光查看藤根表面。上面浮起一层薄雾般的纹路，排列成三角形，与罗盘上的断裂弧线完全一致。
不是幻觉，也不是误判。
有人在看。而且不止一个。
他回到政厅，立刻调出近三日所有外围巡逻记录，一页页翻阅。每一条“空气中偶有异样”或“夜间巡查未见异常”的备注都被他单独列出，再对照时间与方位。最终，七条记录被圈了出来——全部集中在东南高地附近，且都出现在子时前后，间隔不超过半个时辰。
这些探子很谨慎，只在固定时段活动，每次停留十二息左右，刚好够完成一次远距离扫描。
李文坐回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符纸，开始绘制新的指令流程。他没有召见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明令。相反，他在符纸上写下几个简单的字：“假营三更，动而不实。”
随后，他将符纸交给一名亲兵，命其送往植物精灵培育室。
不到半个时辰，南线高地便多了一座临时营区。帐篷是旧式的，旗杆歪斜，火堆燃得不旺。几名身穿旧甲的士兵在营地内来回走动，动作僵硬，脚步拖沓。若是细看，会发现他们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绿光——那是植物精灵操控躯壳的痕迹。
真正的斥候早已撤出该区域。
而在岩石带深处，两名风隼组老兵正趴在石缝中，各自握着一枚微型晶片。晶片表面刻着细密的接收纹路，能记录周围能量波动的频率与方向。
他们不敢呼吸太重，也不敢移动分毫。
到了子时，风停了。
第一道阴影出现在营地西侧三百步外的沙丘顶端。那人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身形模糊，仿佛一团流动的墨迹。他站定后，抬起手，掌心朝向营地方向，维持不动。
与此同时，晶片表面开始浮现波纹。
第二道阴影出现在东北角的断崖下，第三道则潜伏在东南方的干涸河床底部。三人呈三角分布，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在同一时刻启动了某种装置。
晶片记录显示，他们的能量频率高度一致，且都指向营地中央的主帐。
“他们在扫描。”其中一名斥候低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别动。”另一人捏住他的手腕，“还没完。”
果然，三道阴影在原地停留了整整十二息，随后同时撤退，消失在黑暗中，连脚步声都没有留下。
两名斥候立即取出加密信符，将晶片数据封入其中，由一只夜行雀衔走，直飞封神台。
李文接到信符时，天还未亮。
他打开玉符，里面储存的是一段完整的轨迹图谱。三处阴影的位置、停留时间、扫描角度，全部清晰可辨。更关键的是，当三股能量交汇于营地中央时，图谱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共鸣点，形状如同竖立的眼睛。
他盯着这个图案看了很久，然后提笔在旁边写下四个字：**逆瞳计划**。
这不是普通的侦察。他们是在评估目标的真实反应能力。如果营地里真是主力部队，这种程度的暴露足以引发警报甚至反击。但他们没有。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不会有反应。
这意味着，他们知道这里可能是假象。
也意味着，他们的监视系统比预想的更先进。
李文放下笔，走到窗前。东南方向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但那片高地依旧笼罩在灰暗之中。他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只要假营还在运作，他们就会继续观察。
他不需要抓人。
他要的是节奏。
他回到案前，写下第二道指令：“假营每日三更演练，内容更换，动作放缓。风隼四组轮值，每组两人，交替潜伏于西坡与北谷。”
这次他没有使用符纸，而是将命令刻在一块小木牌上，交给了值守的传令兵。
命令下达后，他取出罗盘，再次尝试连接晶化藤根的反馈。这一次，他主动释放一丝气运之力，模拟出类似“核心人物接近”的信号。
罗盘微微发热。
但他没有继续。
他知道，一旦信号发出，对方很可能立刻察觉异常。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关于他们行动规律的认知。只有掌握了对方的节奏，才能反过来设局。
他坐在灯下，静静等待下一个夜晚的到来。
窗外，晨光渐盛，通贸坊的方向传来早市的喧闹声。一辆贩货的牛车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动。封神台看起来一如往常，平静而有序。
但在地下三层的一间密室内，一块新制的阵盘正在缓慢运转。七根晶藤缠绕在金属框架上，形成一个环形结构。这是根据昨夜数据调整过的侦测模型，专门用来捕捉那种特殊的三角扫描频率。
阵盘中央，一枚玉珠静静悬浮，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光点。
此刻，其中一个点，轻轻闪了一下。
李文站在阵盘前，伸手触碰玉珠。
冰冷。但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