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冥昏迷的第三天。
昆仑宗提供的客舍小院,仿佛成了九天悬城一个特殊的焦点。前来拜访、示好、甚至只是远远观望的试炼者络绎不绝,但都被星璇以“塔冥需静养”为由,客气而坚定地挡在了院外。
石猛和夜魅轮流在院中值守,既是护法,也负责处理一些必要的外联。星璇则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塔冥床榻边,一边借助昆仑宗的资源恢复自身,一边细致地观察着塔冥灵魂与刻印在“蕴灵宝玉”和“众生之意”滋养下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院落镀上一层暖金色。
石猛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擦拭着他那对饱经战斗的拳套,夜魅则隐在廊柱的阴影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感知遍布小院四周。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模糊、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阴影,如同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渗透过星璇布下的简易警示结界,出现在院落中央。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空间涟漪,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微风。
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了,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石猛猛地抬头,肌肉瞬间绷紧。夜魅也骤然睁开双眼,匕首无声无息地滑入掌心,眼神锐利如鹰。
来人身形颀长,同样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但与“影刃”成员那种充满侵略性的漆黑不同,他的黑色更内敛,更沉寂,如同最深沉的夜。脸上带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一切虚妄的眼睛。
正是独行客——影。
“谁?!”石猛低喝一声,站起身,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对方能如此轻易地潜入,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夜魅的身影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封住了对方可能的退路,冷声道:“不请自来,可不是做客之道。”
影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如临大敌的石猛和夜魅,最终落在他们身后那紧闭的房门上,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昏迷的塔冥和守护的星璇。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而略带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我来看他。”
短短四个字,没有解释,没有寒暄,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石猛皱眉:“你认识塔冥?”
“不认识。”影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来干什么?”夜魅语气更冷,“看热闹?还是另有所图?”
影沉默了片刻,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看了堕龙渊口的战斗。”他缓缓说道,目光依旧望着那扇门,“看了弈天棋局,也看了你们……从深渊归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见过很多团队,见过很多所谓的‘强者’。为了积分,为了资源,互相利用,背后捅刀,或者……像‘破妄’那样,视众生为蝼蚁,肆意掠夺。”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石猛和夜魅却从中听到了一种深藏的、看透世情的冷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们不一样。”影的目光终于从房门上移开,看向石猛和夜魅,那双平静的眸子仿佛带着某种重量,“在棋局上,没有抛弃同伴;在深渊里,没有为了自保而退缩;面对唾手可得的声望和资源,没有迷失,依旧守着昏迷的同伴。”
他微微偏头,似乎是在回忆。
“那个叫星璇的女人,计算能力超越凡俗,却甘愿辅助。你这个大个子,明明可以自己冲得更远,却愿意做最坚实的盾。还有你,”他看向夜魅,“明明最擅长趋利避害,却留到了最后。”
他的分析冷静而精准,仿佛亲眼见证了所有细节。
“为什么?”影最终问道,这是他出现以来说出的第一个带有疑问语气的问题,虽然听起来依旧像陈述句,“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仅仅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所谓的‘正义’?”
石猛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有些笨拙却无比真诚地回答:
“哪有那么多为啥?塔冥是俺兄弟,星璇妹子是俺同伴,夜魅……也算是一起拼过命的!看着同伴倒下自己跑路?那还是人吗?!”
夜魅嗤笑一声,但眼神缓和了些许:“别把我想得太伟大,我只是觉得……跟他们混,或许比一个人东躲西藏、或者给‘破妄’当狗更有意思,也更可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星璇走了出来,她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她看着院落中央的影,清冷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他们的理由,或许不够高尚,但足够真实。”星璇看着影,平静地开口,“我们在一起,不是因为利益最大化,而是因为……信任。信任彼此不会在背后捅刀,信任在绝境中不会被人抛弃,信任我们所选择的道路,即使艰难,也值得走下去。”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独行,或许更自由,但有些路,一个人走,太冷,也太难。”
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震动了一下。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石猛都快忍不住再次开口询问。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张纯黑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庞,五官轮廓分明,眼神依旧是那般平静,但少了面具的隔绝,似乎多了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我习惯了独行。”影的声音依旧低沉,“因为信任,是轮回塔里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房门。
“但我看了很久。从你们在悬城崭露头角,到堕龙渊死战,再到如今……”他顿了顿,“你们证明了,至少在这个团队里,信任……可能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重大的决心,目光扫过星璇、石猛和夜魅。
“如果……你们还需要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影,申请加入‘革新联盟’。”
院落里一片寂静。
石猛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反应过来。夜魅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她很清楚“影”这个名字在独行客中的分量。
星璇看着影那双不再掩饰、带着一丝坦诚和决绝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欢迎。”
她没有多问,没有试探,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归心。
有时候,信任的建立,不需要千言万语,只需要共同的见证,和一份敢于承担的勇气。
影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可能是一个笑容,也可能只是光影的错觉。他重新戴上面具,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但这一次,石猛和夜魅都清晰地感觉到,他并未离去,而是如同真正的影子般,守护在了这小院的周围。
一把锋利的、习惯于独行的尖刀,在此刻,选择了归鞘,找到了值得效忠的持刀之人。
“革新联盟”的核心战力,再添一员至关重要的猛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