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的断头惊魂
嘉靖三十七年,秋,霜降。
京城西市刑场的黄土被昨夜的冷雨浸透,踩上去黏腻如血,混着枯草与陈年血迹的腥气,在料峭寒风中翻涌。李峰被两名皂衣衙役架着胳膊拖拽前行,粗糙的麻绳勒进她手腕脚踝的皮肉,磨出暗红的血痕,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她的发髻散乱,沾着污泥与草屑,原本白皙的面颊被污泥和泪水糊得面目全非,唯有一双眼睛,在凌乱的发丝间死死盯着刑场中央那根乌黑的立柱,瞳孔里映着上方悬挂的“斩”字牌——朱红的字迹像是用活人血涂就,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诡异的光。
“妖妇李峰,勾结倭寇,通敌叛国,谋害忠良,罪大恶极!午时三刻,验明正身,就地问斩!”监斩官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空旷的刑场上炸开,震得李峰耳膜嗡嗡作响。她想嘶吼,想辩解,喉咙里却被一团破布塞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嗬嗬的呜咽,涎水顺着嘴角滴落,混合着血珠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衙役将她按跪在行刑台上,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骨头几乎碎裂。她被强行按着头,脖颈贴在早已被血迹染成深褐色的砧板上,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全身,让她忍不住剧烈颤抖。视线所及之处,是刑场外围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的脸上没有同情,只有麻木、兴奋或是怨毒的神情,有人扔来烂菜叶和石块,砸在她的背上、头上,带来一阵阵钝痛。
“听说这李峰是个狐媚子,仗着几分姿色,勾引了倭寇的头领,害得咱们沿海好几个村子都被烧杀抢掠,尸横遍野啊!”
“可不是嘛!我听说她还会邪术,能让男人言听计从,之前御史大人就是被她迷惑,才惨遭毒手的!”
“这种女人就该千刀万剐!砍头都便宜她了!”
污言秽语如同毒蛇,钻进李峰的耳朵里。她猛地抬起头,想要瞪那些造谣的人,却被衙役狠狠按住,额头撞在砧板上,磕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人群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曾经倾心相待的师兄沈砚。此刻,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如寒冰般的冷漠。就是他,在她被诬陷时,不仅没有为她辩解一句,反而呈上了“确凿”的证据,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扑在李峰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腔,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刑场中央的沙漏在缓缓流淌,沙子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像是在为她的生命倒计时。
“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高声喝令,将手中的令牌掷在地上,“行刑!”
令牌落地的脆响刚落,一名身材高大的刽子手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刀。那刀身足有三尺长,刀刃锋利得能映出人的影子,刀背上镶嵌着七个狰狞的铜环,走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刽子手走到李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即将被斩断的器物。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抓住李峰散乱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向后拉扯,让她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刀刃之下。李峰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可被麻绳紧紧捆绑的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她闻到了刽子手身上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那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她看到刽子手微微扬起鬼头刀,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照射在刀刃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咔嚓!”
一声清脆的巨响,伴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划破了刑场的寂静。李峰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过,紧接着,意识便开始飞速模糊。她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下来,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砧板上。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立刻失去知觉。她的头颅滚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沾满了污泥和鲜血。她能感觉到寒风拂过脸颊的凉意,能听到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声和议论声,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依旧跪在砧板上,脖颈处喷出一股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溅得很高,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将黄土染成了深红色。
刽子手似乎觉得还不够,他提起鬼头刀,对着李峰的尸身又砍了下去。这一刀力道极大,直接将她的胸腔劈开,鲜血和内脏瞬间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温热的血溅到了刽子手的身上,也溅到了围观人群的脸上,可他们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了更加兴奋的神情。
李峰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沈砚的脚边。她努力地想要眨眨眼睛,看清这个背叛自己的人,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她看到沈砚的靴子踩在她流淌的鲜血上,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还轻轻碾了碾。一股巨大的悲愤和不甘涌上心头,她想要呐喊,想要诅咒,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阴沉下来,狂风大作,乌云翻滚,仿佛要将整个刑场吞噬。围观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大喊:“不好了!妖妇显灵了!”
李峰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涌入自己的头颅,她的视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自己的尸身被刽子手一刀刀劈开,四肢、躯干被分得支离破碎,内脏散落一地,被好奇的乌鸦争相啄食。而她的头颅,被一名衙役用绳子系着,高高地挂在了刑场的旗杆上,供人观赏。
风裹挟着雨水落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也冲刷着刑场上的血迹。可那血迹却像是渗进了黄土里,无论怎么冲刷都无法洗净,反而散发出更加浓重的腥气。李峰的头颅在旗杆上随风摇晃,她能看到远处的城墙,看到城中的屋舍,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景象,如今却都变得无比陌生和冰冷。
夜幕降临,刑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李峰的头颅和散落一地的尸骸。乌鸦在旗杆上空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时不时俯冲下来,用尖锐的喙啄咬她的脸颊。剧痛传来,可她却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它们肆意糟蹋。
更恐怖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清醒,那些被劈开的肢体仿佛还连接着她的神经,每一次被触碰,每一次被啄食,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疼痛。她看到一只野狗叼着她的手臂,跑到一旁疯狂撕咬,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她看到自己的肝脏被雨水浸泡得发胀,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她看到自己的眼睛被乌鸦啄出,空洞的眼窝对着漆黑的夜空,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沈砚又来了,他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旗杆下,仰望着李峰的头颅。灯笼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师妹,别怪我,”他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要怪就怪你太聪明,太碍眼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步步高升,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李峰的头颅在风中摇晃,仿佛在回应他的话。她的嘴角似乎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沈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猛地后退了几步,灯笼掉落在地上,火焰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
“你……你别过来!”沈砚的声音带着恐惧,他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不小心摔倒在李峰散落的尸骸上,沾满了一身的鲜血和污泥。
李峰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开始变得沉重,视线也渐渐模糊。可那些恐怖的场景,那些剧烈的疼痛,却如同烙印一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她看到刑场的黄土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色;她看到那些围观者的笑脸,变得扭曲而狰狞;她看到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一名衙役来收拾刑场。他看到李峰的头颅还挂在旗杆上,脸上的皮肉已经被乌鸦啄得不成样子,双眼空洞,嘴角却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衙役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去向长官报告。
长官带着人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取下李峰的头颅,连同散落的尸骸一起,扔进了城外的乱葬岗。乱葬岗里白骨累累,尸臭熏天,野狗和乌鸦在这里肆意横行。李峰的残骸被扔在一堆白骨之上,很快就被野狗撕咬得面目全非。
可她的意识并没有消散,她依旧能感觉到那些撕咬和吞噬,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被野狗啃得咔咔作响,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肉被一点点吞噬。她的灵魂在乱葬岗上空徘徊,看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依旧逍遥法外,看着那些无辜的人依旧在受苦,心中的怨恨和不甘越来越强烈。
每到深夜,乱葬岗里就会传来凄厉的哭声,那哭声穿透黑暗,回荡在京城的上空,让人心惊胆战。有人说,那是李峰的冤魂在哭泣,在控诉;也有人说,她的冤魂化作了厉鬼,专门报复那些作恶多端的人。
沈砚自从那天晚上见过李峰的头颅后,就变得精神恍惚,夜夜做噩梦。他总是梦到李峰的头颅从旗杆上掉下来,滚到他的床边,空洞的眼窝盯着他,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对他说:“师兄,我好冷,我好疼,你下来陪我吧……”
久而久之,沈砚变得疯疯癫癫,他时常对着空气大喊大叫,时而哭泣,时而狂笑。最终,他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穿着一身红衣,跑到了西市刑场,用一把匕首剖开了自己的胸膛,掏出了心脏,扔在了曾经斩下李峰头颅的砧板上,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师妹,我错了,我来陪你了……”
监斩官也没有好下场,他在沈砚疯癫后不久,就得了一场怪病,浑身溃烂,疼痛难忍,日夜哀嚎,最终在痛苦中死去。有人说,他的溃烂处和李峰被劈开的伤口一模一样,仿佛是被无形的刀刃一点点割开的。
而西市刑场,自从李峰被砍头劈开后,就变得格外阴森恐怖。每当有人被斩首,总会出现一些诡异的事情:刽子手的刀会突然断裂,监斩官会无故晕倒,围观的人群中会有人突然尖叫着说看到了一个无头女鬼。久而久之,西市刑场就被人们称为“鬼刑场”,除了必要的行刑,平日里无人敢靠近。
李峰的冤魂依旧在世间徘徊,她的头颅早已化为白骨,可那些恐怖的场景,那些剧烈的疼痛,那些深入骨髓的怨恨,却永远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每到霜降时节,京城西市的上空就会飘起细雨,雨水带着浓重的腥气,仿佛是她流淌不尽的鲜血;风声呜咽,仿佛是她永不停止的控诉。
而那些曾经围观她被砍头劈开的人,那些曾经造谣中伤她的人,在日后的岁月里,或多或少都遭遇了不幸。有人家财散尽,有人妻离子散,有人暴病而亡,有人意外惨死。人们都说,这是李峰的冤魂在报复,是她用自己的方式,讨还着本该属于她的公道。
黑暗中,李峰的冤魂在刑场上空盘旋,她空洞的眼窝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依旧带着那抹诡异的笑容。血溅法场的恐怖场景,将会永远铭刻在每一个见证者的心中,成为他们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而她的怨恨,如同跗骨之蛆,永远缠绕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人,直到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刑场的黄土依旧黏腻如血,那些被劈开的肢体早已化为尘土,可那深入骨髓的恐怖与怨恨,却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代代相传,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