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气决》不过是这个世界随处可见的大路货色,只能算是为他们打开了修仙的大门,但这条路能走多远,却是个未知数。
我看着那个满眼都是干劲的符卓恨,和他身旁那个虽然沉默、但眼神深处已然燃起微弱火苗的李秋玉,心中忽然一动。
这个世界的修士,过于依赖灵气与法术,他们的肉身,在同等级的力量冲击下脆弱得如同朽木。
一旦被人近身,或是灵力耗尽,便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无论是班大地,还是我自己,真正的根基,都源于那千锤百炼、坚不可摧的肉身。
仙道与武道,并非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而是一体两面。
一副强大的躯壳,才是一切力量的最终载体。
既然doro将他们带到了我的面前,那便不能只是让他们当个单纯的园丁。
我的念头在识海中飞速转动,无数武学至理与人体奥秘在圣人之躯的加持下碰撞、拆解、重组。
《神功!》的无上心法如同熔炉,将李秋玉的水灵根与那股冰冷的死寂仇恨,以及符卓恨的木灵根与那份蓬勃的生命朝气,一同投入其中进行推演。
水,可为滋润万物的甘霖,亦可为冰封一切的玄冰。
木,可为参天大树,亦可为野火燎原后的枯枝。
生与死,繁荣与凋零,本就是一体。
仅仅一息之间,一门全新的、完全针对他们二人特性而创造的炼体功法,便已在我心中成型。
“过来。”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正在各自石洞中研究《引气决》的两人耳中。
他们身体一震,立刻恭敬地跑了出来,垂手站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们,尤其是李秋玉那双依旧带着戒备与不解的眼睛,缓缓开口:
“此界的修仙之法,重术而轻体,乃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法术再强,灵力一空,便任人宰割。真正的强者,内外兼修,身躯即是法宝,气血即是洪炉。”
话音未落,我并指如剑,分别在他们二人光洁的额前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也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两股庞大而精纯的信息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涌入了他们的脑海。
符卓恨闷哼一声,脸色涨红,显然在奋力消化这远超他想象的知识。
而李秋玉则是身体剧烈地一颤,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骇然之色。
我传给他们的,正是我方才瞬息间创造出的炼体功法——《枯荣锻体诀》。
这门功法分为“枯”与“荣”两个截然不同的篇章。李秋玉所修的,是“枯字卷”。
引水行气,淬炼筋骨,将她的天灵根化为至阴至寒之力,锤炼出一副如万载玄冰般坚韧、冷寂的体魄。
她的仇恨,她的死志,都将成为这门功法的最佳燃料,让她在沉寂中积蓄力量,于绝境中爆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而符卓恨得到的,则是“荣字卷”。
以木养身,调和气血,将他的地灵根化为源源不绝的生机,塑造出一副如千年古木般充满韧性、恢复力惊人的身躯。
他的善良,他的活力,将催动功法,让他的生命力坚韧无比,愈挫愈勇。
“你们的差事,便是你们的修行。”
我看着他们震撼的表情,继续用平淡的语气为他们点拨,“李秋玉,你每日引水浇灌,便是运转‘枯字卷’,感受水之阴柔与寒性如何渗入己身。符卓恨,你每日翻土催生,便是修行‘荣字卷’,体悟木之生机与坚韧如何壮大自身。你们的灵橘种得越好,你们的根基便越是扎实。”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两个孩子瞬间明白了这份“园丁”差事背后真正的含义。
符卓恨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狂喜,他对着我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地喊道:
“谢大师傅指点!”
他迫不及待地盘膝坐下,开始按照“荣字卷”的法门,尝试调动体内刚刚产生的微弱灵力。
而李秋玉的反应则更为剧烈。
她呆立在原地,眼中的冰层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波涛。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究竟给了她怎样的一份天大机缘。
这门功法,仿佛是为她的仇恨量身定做,为她指明了一条清晰无比的复仇之路。
原来……浇水,也可以是修炼。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许久,她才抬起头,那双曾如死水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名为“希望”的光。
她没有说话,只是朝着我,郑重其事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我坦然受了这一拜,随即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回洞府。
种子已经种下,至于未来是长成参天大树,还是中途枯萎,便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弃云峰上的一切都步入了某种奇特的正轨。
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开辟的石质洞府之内,盘膝而坐,心神沉入气海。
圣人之躯让我对天地间的灵气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那自创的“道之漩涡”灵根,此刻正如同一个微缩的星云,在我体内缓缓旋转。
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被牵引而来,经过漩涡的碾磨与提纯,化为最精纯的法力,汇入我的经脉,不断冲刷着这具已然强横到极致的肉身。
仙道与武道,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在我体内开始初步交融。
《神功!》霸道的内劲与《青云吐纳决》温润的法力,在“道之漩涡”的调和下,不再泾渭分明,而是隐隐有了一丝互相转化的趋势。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是在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再铺设上一层能够吸收并转化能量的魔网。
我的心神并未完全封闭。
听风蛊早已化作无形的网络,笼罩了整座弃云峰。
洞府外那两个小家伙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映照在我的脑海中。
他们远比我想象的要刻苦。
天刚蒙蒙亮,符卓恨便会从石洞中一跃而出,精神抖擞地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也是他的修行。
他奔跑在田埂间,双手按在灵田的土壤上,“荣字卷”的法门运转,淡绿色的微光从他掌心渗入大地,你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灵橘树的幼苗仿佛都在欢欣鼓舞,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了几分。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朝气,像一株迎着朝阳生长的小树。
而李秋玉则截然相反。
她总是在符卓恨之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如同一个幽灵。
她提着木桶,一遍又一遍地从山涧引来清泉,浇灌着每一寸土地。
她的动作精准而机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若仔细感知,便会发现她周围的空气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她所修行的“枯字卷”,正将她体内的水灵根之力与那股深埋的仇恨一同转化为至阴至寒的劲力。
那流过她指尖的泉水,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渗入土壤时,非但没有冻伤植物的根系,反而激发出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韧。
doro对这两个新收的徒弟显然是满意的。
她不再整日黏着我,而是找到了新的乐趣。
有时候,她会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最大的一棵灵橘树的树杈上,晃荡着两条小腿,看着下方两个忙碌的身影,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有时她会突然跳下来,对符卓恨的翻土姿势指点一番,说“不对不对,要像doro这样,把力量‘嘭’地一下打进去!”然后一记“doro短拳”轻轻捶在地上,却让整片灵田都为之震颤。
又或者,她会飘到李秋玉身边,歪着脑袋看她浇水,然后煞有介事地评价:
“小秋玉,你这个样子,太不好看了,要笑一笑,像欧润吉一样甜才对!”
当然,李秋玉是笑不出来的。
面对doro这位跳脱的小师傅,她也只是会停下动作,默默地站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而符卓恨则总是能很好地配合doro,在她“指点”完之后,会用清脆响亮的声音喊道:
“是!多谢小师傅教诲!”惹得doro咯咯直笑。
几天后,我从入定中醒来,缓缓走出洞府。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带着山林草木的清新气息。
我看到符卓恨正满头大汗地为一株灵橘树培土,而李秋玉则端着一盆水,正准备给另一株浇灌。
doro则像个监工头,双手叉腰,一脸严肃地站在田埂上。
这幅画面,宁静中又透着一股生机,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我缓步走了过去。
两个孩子立刻发现了我,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站到一旁,齐声喊道:
“大师傅。”
doro也化作一道粉色的影子窜到我身边,仰着小脸,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人~!你看你看,我教得好吧?欧润吉都长大了好多!”
我瞥了一眼那些确实比几天前茁壮了不少的欧润吉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两个弟子身上。
“修行,并非一味猛进。”我看着符卓恨,语气平淡地指出,“你的‘荣’,太过外放,生机勃发有余,而底蕴沉凝不足。学着将力量沉下去,滋养根脉,而非仅仅催发枝叶。”
接着,我又转向李秋玉:
“你的‘枯’,已经有了一丝寒意,但只是表象。仇恨是力量,但也是毒药。你要做的,是驾驭它,让这股寒意淬炼你的骨,而不是冻结你的心。”
说完,我便不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在山顶踱步,感受着这个世界的法则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