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本就是侯方域送给李香君的定情信物,李香君为了反抗弘光朝廷的佥都御史田仰的抢娶。
从媚香楼跳下来,鲜血溅到扇面上。
两人的介绍人,侯方域的朋友杨友龙赶来时,有感于李香君的贞烈。
就着扇面上点点血迹,画成了桃花盛开。
通过电影镜头,洗白的几位台柱子一次登场,刚才扮演关二爷的林树森骄傲的说:“真实的侯方域不仅仅参加了蛮清的科举,还为剿灭清初的农民起义献上了掘开淮河的毒计。
孔尚任毕竟是满清的官,不好把这件事写上!”
唱歌时扮演张飞的刘连荣瞪着怒目,声如响雷:“二哥说的对!一个禽兽不如的狗屁玩意,裴老板的新本子,还是下手太轻了!
依我看,就该让李香君一剑斩了那狗东西,留着也是祸害!”
镜头给到老黄忠谭富英,这位老生不容置疑的说道:“都民国二十年了,还有一帮人人上蹿下跳的!
也该给老百姓看看当前清军入关到底造了什么样的孽!”
戏班老板不说话,只是一味坐在椅子上抽着旱烟。
只有戏楼的东主在劝道:“几位老板收着点演,咱们这地方可是蛮清的龙兴之地,小心小人啊!”
卸完妆的裴宴之走到刚才饰演赵云的杨小楼身边,柔声说道:“对不住了吴师弟,因为师兄的任性,让你受连累了!”
杨小楼不说话,只是噘着嘴坐在那生闷气!
戏班老板叹了口气,说道:“这事怪我,咱们戏班太小!只能养得起一位武生!要是再多一个穷生的话,小楼也不用演侯方域了!”
这是,杨小楼扮演的裴宴之师弟瓮声瓮气的说道:“不是不愿意和裴师兄搭戏,上一出戏我还是《长坂坡》里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到了《桃花扇》里,我怎么就成数典忘祖的汉奸了?”
杨小楼搭了架子,亮起了身段。
“你们瞅瞅,有这么英姿飒爽的汉奸吗?”
说着在方寸之间,展现了武生的绝活,原地翻起了跟头。
“好俊的功夫!”
银幕上的戏班众人,和影院里的一千多名观众齐齐叫好!
镜头在后台,环绕着杨小楼慢慢移动,通过不同人物的视角把一个扎根于与东北的,中等规模的戏班,展示在观众眼前。
几手绝活施展完,杨小楼大气不喘,也没流一滴汗,反倒像是活动开了身子,脸红扑扑的显得更加精神。
最后一个经典武生亮相,更是赢得银幕内外人的齐声叫好!
裴宴之上前给师弟作揖:“师弟,你受委屈了!改天你演《长坂坡》,师兄给你跑龙头,让你扎多几枪,好好出出气!”
“哈哈哈!”
一个名角跑去给别人跑龙套,就算是镇子上的中等规模戏班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裴宴之的话,逗笑了戏班里的所有人。
沪上,坐在刘华强身边的文侠,咂摸着这几个镜头的用意。
文人就是爱做阅读理解题,他分析这一幕主要是体现主角裴宴之,有自己的坚持,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艺人。
而且善于处理人家关系,改戏这样的大事,还有让演惯了英雄赵子龙的师弟,去扮演一个汉奸。
被他几句话就化解于无形。
似乎,这个戏班里他的存在感不高,但又好似谁都让着他!
银幕上,戏班老板在鞋底磕了磕烟锅子,大声说道:“各位,再过两天就是就是八月初九了,咱们去年就和杨树屯的乡亲们定好了,要去唱一场草台戏!
今晚大家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说完,戏班老板径直走出镜头。
所有戏班成员都关切的看向裴宴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善于察言观色的戏楼东主察觉到了这个情况,小声问向离的最近的刘连荣。
【张三爷】还未作答,裴宴之直接大大方方的说道:“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去年秋收完也是八月初九,我们福庆班就去杨树屯唱了一场草台戏!”
东主问道:“这么说是老主户了?”
裴宴之点点头说道:“只不过去年,我被乡亲们轰下台了!”
“你说啥?”
东主被震惊的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可是福庆班的头牌,是安远镇最大【角儿】!平时你的戏一票难求,咋可能被人轰下台?”
随着东主的疑问,响起了起哄、口哨的声音,画面虚化。
再次看清时,镜头已经是来到了一年前,一个在农村收割过的田野上草草搭起的戏台。
裴宴之还是那副李香君妆扮,在草台上唱着独角戏。
全国的票友都能听得出来,这位裴老板的功底相当扎实,一板一眼都是功夫。
这水平要是放在北平、沪上这样的大城市,肯定会场场爆满。
可是台下一群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乡下观众并不买账。
几个年轻人喊着【下台】、【下台】,年纪大点观众伸着懒腰,不屑的看着台上的裴宴之。
牙都掉的没剩几颗的老头问旁边的后生:“这是唱的啥啊?”
后生挠挠头顶:“好像是个半掩门从良了,不过他男人又跑了!”
老头又问道:“啥时候唱二人转啊?”
“不道啊!”
戏班班主走上草台,作揖道:“对不住了老少爷们儿,福庆班伺候不周,马上给各位换一折!”
裴宴之被班主拉着,失落的走下草台。
很快,急促的锣鼓点响起,换上来的白马银枪的赵子龙,又是一手俊俏的武生功夫开场。
曹军将领和龙套犹如走马灯一般被赵云打的落花流水,杨小楼的长枪让人眼花缭乱。台下的村民则是像开了锅,直接沸腾起来。
不少调皮捣蛋的半大小子,也学着台上的赵子龙,捡起高粱杆,骑着小板凳,学着台上杨小楼的架势舞起来。
长安阿房宫大戏院,坐在第一排观影的书法家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在心里想到:我们在基层的同志也发现,文化水平较低农民阶级,听不懂风雅文人写的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他们更喜欢直白粗旷的表现形式。
但是华夏民族五千年来的传统美德,比如忠义、孝顺、谦让、善良等等,没有少传承下来一点。
甚至,更多的时候,他们要比文人墨客更又气节一些!
他很想点燃一支香烟,可是看了看周围,自己身在第一排,实在不好意思。
“嗯,等华强把他的【电影下乡】工作队搞起来,我就坐在塬上和老乡们一起,再看一遍这部片子,到时候谁都不能阻挡吸烟!”
接着,银幕上的剧情来到了当阳桥。
“呔,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画着黑色脸谱、扎着黑靠,手持丈八蛇矛的张三爷,站在当阳桥头叫喳喳。
曹操大军看到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雄壮大汉,又被二十名骑兵扬起的烟尘唬住,以为有埋伏,根本不敢上前。
连呵三声,扮演夏侯杰的龙套倒地,抽抽了几下就咽了气。
台下的小孩子有找到了新乐子,有的学着张飞呜呜渣渣,有的模仿夏侯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
大人也是笑哈哈的看着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孩子,气氛就这么到达了顶点。
张三爷下台后,二哥关羽带着汉军占据了舞台。
一出在北平都难以看到的高水准《水淹七军》,就这么在一个东北农村的野地里上演。
扮演关二爷的树林森一上台亮相,还未开口就赢得满堂喝彩。
和庞德、于禁打作一团时,凌厉的刀法、威猛的身形,就连神态都如关二爷在世。
下面的乡民更是连连叫好,更有迷信的老头老太太,直接跪倒向关圣帝君祈福。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最后上台的谭富英的花脸,一开口就唱出了和无名不同的气势。
六子明显感觉现在这位老黄忠台风更稳,气势有些内敛。比上个月无名的唱法更更多了一分匠气,像是打磨过玉石,晶莹剔透!
不过想想也对,那时抗日联军刚刚凑在长安,大家对了日本作战底气不足,确实需要【一统江山】的霸气。
再加上无名老师实际上是在借黄忠之名致敬冯老将军,那位可是打了十几年的仗,把皇帝都赶出四九城的猛人。
致敬他的歌曲,当然唱的要霸气多过匠气一些。
不过电影里的杨树屯乡民听不出这么多弯弯绕。
先是村里几个老人跟着唱,青壮年的加入让台下的声音逐渐压过台上的演员。
唱到那几通鼓的时候,已经是台上台下几百人跟着老黄忠阵斩夏侯渊了。
“痛快!”
在四九城里看电影的票友,是真的看痛快了。
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们连续欣赏到了无名、杨小楼、刘连荣、树林森、谭富英五位名家的献唱。
往日里这几位可是在全国各大城市里的演出,很难凑到一起。
也就是斧头帮能量巨大,把他们请到了一起。
尤其是最后一段《定军山》,影院里的观众,也跟着屏幕上的杨树屯村民一起合唱。
六个大城市的近万名观众,像是走进了电影当中,成为杨树屯的一名看戏的村民。
所有的曲目唱完,几位演员又集体回到台上答谢观众。
今年杨树屯收成不错,村长请来安远镇最好的戏班,来让乡亲们乐呵乐呵!
除了开场那出戏遇冷之外,剩下的几出反响都好的出奇。
几位演员出来感谢衣食父母,则是又引来叫好不断。
就连被轰下去的裴宴之,也逐渐被村民接受。
至少这次亮相,没有人起哄。
正在他们欲转身下台的时候,一家人剥开人群挤上前台。
“关二爷!关二爷!”
台上五位演员集体停住,看到老两口爬上舞台跪在【关羽】面前。
后面,一对年轻夫妻艰难的爬上戏台。
年轻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娃娃。
一家人跪在树林森身前,老爷子哀求道:“关二爷,这孩子自从出了娘胎就总是生病,求开开恩,给【过一下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