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绾那含怒一击,掌风未至,那腥臭扑鼻的毒气和令人窒息的杀意已然将张天落和清宁笼罩。张天落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踉跄欲倒的清宁死死护在身后,体内那残存的、异世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催动,双掌泛起微不可察的奇异波动,就要硬接这必杀的一掌!
“赵思绾!你的对手是老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炸响!是林初心!他眼见救援不及,竟完全放弃了自身防御,将最后所有的力量、生命本源,乃至不屈的战魂,都灌注于手中那柄已然出现裂纹的长剑之上!
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燃烧的、决绝的流光,后发先至,悍然撞向了赵思绾的后心!
围魏救赵!攻敌之必救!
赵思绾感受到身后那同归于尽般的惨烈剑意,脸色剧变!他若执意要杀张天落和清宁,自己必然被林初心这搏命一剑重创,甚至可能陨落!
电光火石间,枭雄的狠辣与惜命让他做出了选择。他硬生生扭转身形,回掌拍向那道燃烧的剑光!
“轰——!!!”
掌剑再次相交,爆发出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能量风暴!
林初心闷哼一声,手中长剑寸寸断裂,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在空中洒下漫天血雨,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赵思绾也被这搏命一击震得气血翻腾,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一阵青白交错。他虽未受重创,但也被阻住了攻势,更是惊怒于林初心的悍勇。
而趁着这宝贵的间隙,白部已然冲到林初心身边,将他护住。张天落也急忙查看清宁的伤势,只见她后心的伤口处黑气缭绕,不断侵蚀着她的生机,她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冰寒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有些涣散。
“清宁!撑住!”张天落心急如焚,试图运功帮她逼出阴煞之气,却发现那气劲极其顽固,以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从广场四周的街道中传来!蹄声如雷,越来越近,带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只见一队队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各个路口涌入广场,迅速地将整个广场,连同张天落、清宁、白部以及昏迷的林初心,团团围住!
这些骑兵与之前的黑甲士兵截然不同。他们人人身着统一的玄黑色重甲,连战马都披着黑色的马铠,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们手持统一的丈二长矛,矛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行动之间整齐划一,沉默如山,散发出一种经历过无数次血火淬炼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玄狼骑!
这是鬼面将军亲手训练出来的、赵思绾麾下最精锐、最冷酷的特殊骑兵!他们并非骑狼,而是骑乘着精心挑选的塞外骏马,因其冲锋之时如同狼群狩猎,故而得名“玄狼”!他们只听命于赵思绾和鬼面将军,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重伤的鬼面将军被几名亲兵搀扶起来,他看着被玄狼骑重重围困的几人,尤其是重伤的清宁和昏迷的林初心,碎裂面具下的半张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快意的笑容,虽然虚弱,却依旧嘶声下令:“玄狼骑……听令!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赵思绾也缓过气来,阴冷的目光扫过场中穷途末路的几人,如同看着砧板上的鱼肉。他损失了阵法,爱子重伤,心中杀意已炽烈到顶点。
“杀!”他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嗬!”
数百玄狼骑齐声低吼,声震四野!他们缓缓催动战马,长矛平举,如同一个不断收缩的死亡铁环,朝着中心的几人压迫而来!那密集的矛尖在火把映照下,反射出无数冰冷的光点,令人绝望。
白部持剑护在林初心身前,看着四周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玄狼骑,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他看了一眼重伤的清宁和焦急的张天落,沉声道:“张兄弟,看来今日,我们要在此地与林大哥并肩作战到最后了。”
张天落将气息微弱的清宁紧紧护在身后,看着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玄狼骑,又看了看昏迷的林初心和决绝的白部,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涌上心头。
难道……历经磨难,穿越时空,最终还是要葬身于此吗?
昙花用生命换来的这次机会,难道依旧无法改变这注定的结局?
不!他不甘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目光落在了怀中——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枚……来自异世的、或许能再次搅动命运的……铜钱?
穷途末路,玄狼骑那冰冷的死亡铁环步步紧逼,马蹄声如同踏在心脏上的重锤。白部持剑的手微微颤抖,林初心昏迷不醒,清宁气息奄奄,阴煞之气不断侵蚀着她的生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最后一丝意识。
就在张天落几乎要放弃,准备与众人一同赴死之际,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了怀中一个坚硬的、带着冰凉触感的物体。
不是一枚。
是三枚。
那三枚古朴的、仿佛承载着他所有痛苦与挣扎根源的铜钱,不知何时,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他的怀中。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冰凉,沉重,仿佛亘古不变。
张天落愣住了。他明明记得,最后一次使用,是在江宁皇宫,昙花以形神俱灭为代价,将它们撒出,引发了那场将他抛离到一年后的时空风暴。他以为它们已经随着昙花一同消散了。
可它们……又回来了。
就像之前每一次使用后一样,无论经历怎样的时空变幻,它们总会回到自己身边。只是……他用力回想上次使用铜钱之前的具体细节,脑海中却是一片模糊的血色和昙花最后那凄美的笑容,关于更早的、循环之初的记忆,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难以触及。
部分失忆……每次使用后,都会失去一部分相关的记忆吗?张天落心中泛起一股寒意。这铜钱,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的诅咒?
老子先生……那位神秘莫测、赠予他铜钱的存在,他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时间深思了!
玄狼骑已经开始了第一波冲锋!数杆长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龙出洞,直刺而来!白部挥剑格挡,震开两杆,却被第三杆划破了手臂,鲜血淋漓。
清宁似乎感应到了极致的危险,强提一口气,想要抬起巨锤,却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黑血从嘴角溢出,身体摇摇欲坠。
不能再犹豫了!
张天落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不知道这次使用铜钱会带来什么变化,会失去哪部分记忆,会去往何方。但他知道,留下,必死无疑!使用,或许还有一线渺茫到极致的生机!
为了昏迷的林初心,为了重伤的清宁,为了并肩作战的白部,也为了……那记忆中已然模糊、却让他心痛不已的昙花!
他猛地掏出那三枚铜钱,看也不看,将体内最后残存的力量、所有的意志、以及对生存的渴望,狠狠灌注其中!
“走——!”他对着白部和清宁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嗡——!!!”
三枚铜钱再次爆发出那熟悉而令人心悸的嗡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扭曲现实的诡异力量,瞬间以张天落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一次,时空的扭曲感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不仅仅是视觉的模糊和空间的折叠,张天落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记忆,仿佛也在被这股力量强行撕扯、重组!
他看到白部惊愕回头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看到清宁冰寒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看到冲锋的玄狼骑动作变得如同蜗牛般缓慢,看到赵思绾那惊疑不定、试图冲过来的身影……
无数的光影、声音、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又迅速被那扭曲的力量搅碎、带走……
他仿佛听到了老子先生那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可道,非常道……祸兮福之所倚……”
他仿佛看到了昙花在消散前,那带着无尽眷恋与释然的微笑……
他仿佛感受到了无数次循环中,那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无力……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
意识在虚无中漂浮,然后被猛地拉回现实。
剧烈的头痛让张天落呻吟出声,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阳光有些刺眼。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身下是厚厚的、带着清香的草叶。周围是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
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处山明水秀的山谷,远处有瀑布如白练般垂下,近处溪流清澈见底,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与长安城那血腥恶臭的环境判若两个世界。
他还活着。
清宁呢?白部呢?林初心呢?
他急忙四下张望,心猛地沉了下去——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
他们没有被一起带过来?还是被抛到了别处?
巨大的恐慌和孤独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试图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记忆却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浓雾。
长安……玄狼骑……围攻……然后呢?
他只记得最后那令人绝望的场面,记得自己似乎动用了某种力量……但具体细节,如何使用,结果如何,却一片模糊。关于铜钱的记忆,更是只剩下一个极其淡薄的、仿佛属于别人的概念。
部分失忆……又一次。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额头,试图驱散那迷雾,却徒劳无功。他只记得自己要救林初心,要保护清宁,要和白部并肩作战……然后,就到了这里。
山谷宁静而祥和,仿佛世外桃源。但张天落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安宁。
同伴不知所踪,记忆支离破碎,前路一片茫然。
那三枚如同诅咒般的铜钱,又一次“救”了他,却也又一次夺走了他重要的东西。
他孤身一人,站在这陌生的山谷中,阳光洒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下一步,该去哪里?
头痛欲裂,记忆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只剩下一些锋利的、无法拼凑的碎片。张天落孤身站在陌生的山谷中,茫然四顾。同伴、敌人、那场惨烈的围杀……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几个执念如同烙印般清晰——林初心有危险!清宁重伤!必须回去!
回去?回哪里?
长安!对,是长安!林初心要闯长安!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他挣扎求生的方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不知道同伴下落,但他必须去长安!
凭借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和对林初心那独特气息的微弱感应(或许是多次循环留下的残影),张天落拖着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开始了艰难的跋涉。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地距离长安多远,他只知道必须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一路上,他风餐露宿,避开城镇,只在小村落用身上仅存的些许碎银换取干粮。他的记忆时断时续,偶尔会闪过清宁冰寒的眸子、白部决绝的眼神、以及……一张苍白而凄美的女子容颜,那容颜让他心头莫名刺痛,却想不起是谁。
数日后,当他终于远远望见那座巍峨、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血色中的长安城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这里,就是这里!
然而,与他记忆中(那残破死寂的长安)不同,此刻的长安城外,虽然也能感受到战事的紧张气氛,旌旗招展,军营连绵,但并未被完全围死,往来还有一些胆大的行商和百姓。时间点……似乎提前了?
他混在人群中,试图靠近城池,却听到周围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昨天有个不要命的大侠,单人独剑,在东门外骂阵,指名道姓要取赵思绾的狗头!”
“可不是嘛!那大嗓门,隔老远都能听见!好像姓林?”
“唉,又是位义士啊!可惜……赵思绾那魔头岂是那么好杀的?恐怕凶多吉少……”
林初心!他已经开始闯城了!时间……竟然是在他记忆中那场王府广场围杀之前!
张天落心中大急,也顾不得探究时间为何提前,立刻朝着人们议论的东门方向狂奔而去。他必须尽快找到林初心,阻止他深入险境!
东门外一片混乱,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地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和散落的兵刃。守城的士兵戒备森严,盘查极其严格。张天落根本无法靠近,更别提进城了。
他焦急地在外围逡巡,试图寻找林初心可能留下的痕迹或者潜入的机会。就在他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时,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这位公子,可是在寻人?”
张天落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粗布衣裙、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巷口看着他。那女子身形窈窕,但露出的额头和眼角处,似乎有着狰狞的烧伤疤痕,毁了容貌。唯有一双眼睛,清澈而沉静,带着一种与这残破容颜不符的灵慧。
这双眼睛……张天落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张天落警惕地问道。
那蒙面女子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低声道:“奴婢是城中赵府大小姐的丫鬟。见公子在此徘徊许久,似有急事,可是要寻昨日那位闯城的林大侠?”
赵府大小姐?张天落心中一动,是赵静遥吗?她也在长安?
“你知道林大侠的下落?”张天落急切地上前一步。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公子若信得过奴婢,请随我来。我家小姐……或许能帮到公子。”
她的语气诚恳,眼神清澈,不似作伪。而且,张天落此刻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劳姑娘带路。”
蒙面女子不再多言,转身引着张天落,七拐八绕,专走僻静小巷,避开巡逻的士兵,最终来到了一处相对完好的宅邸后门。她轻轻叩门,三长两短,显然是有约定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确认了蒙面女子的身份后,才将门打开。蒙面女子示意张天落快些进去。
进入宅邸,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僻静的厢房。蒙面女子关上房门,这才缓缓取下了脸上的面纱。
当面纱揭下的那一刻,尽管脸上布满了可怖的、如同蜈蚣般扭曲的烧伤疤痕,几乎毁去了大半容貌,但那张脸的轮廓,那眉眼间的依稀神韵……还是让张天落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是……是你?!章真真?!你还活着?!”
厢房内,空气仿佛凝固。张天落看着那张被烈火毁去容颜、却依稀可辨旧日轮廓的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章真真!那个在江宁皇城血战中,为了推开章颜婷而承受致命一掌,在他怀中气息断绝的女子!她竟然还活着?!
“真真……你……”张天落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记忆的混乱与现实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他头晕目眩。
章真真看着张天落震惊的神情,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痛楚,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哀婉。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依旧沙哑:“张大哥,别来无恙。”
这一声“张大哥”,彻底确认了她的身份。
“可是……在江宁,我明明……”张天落依旧无法相信。
章真真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此事说来话长。当日我身受重伤,气息奄奄,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或许是命不该绝,被清理战场的人发现尚有一丝微弱心跳,阴差阳错之下,竟被辗转送到了长安……后来,蒙赵大小姐搭救,收留在身边,苟延残喘至今。”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但那双眼睛里深藏的屈辱、痛苦与劫后余生的沧桑,却无法完全掩盖。毁容,流落,为婢……这一年多,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就在这时,厢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一个清脆而带着些许担忧的女声:“真真,可是有客人?”
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容貌清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正是赵静遥!
她看到房内的张天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张大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故人接连出现,张天落心中百感交集,但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急忙对赵静遥道:“静遥,此事容后再说。林初心林大侠昨日闯城,如今下落不明,危在旦夕,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赵静遥闻言,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林大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昨日他在东门一番激战,杀了不少守军,后来似乎……往城西方向去了。但具体下落,我也不知。如今长安城内戒备森严,赵思绾……和我哥哥,正在全力搜捕他。”
“你哥哥?”张天落一怔。
赵静遥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与无奈,低声道:“是……我兄长,赵元(鬼面将军之名)。”
就在这时,院落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甲胄碰撞之声,一个冰冷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传来:
“静遥可在?为兄来看你了。”
是鬼面将军赵元!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赵静遥和章真真脸色同时一变。赵静遥急中生智,连忙对张天落低声道:“张大哥,你快躲到里间屏风后面!千万不要出声!”
章真真也迅速将面纱重新戴好,眼神示意张天落快躲起来。
张天落知道情况危急,不敢怠慢,立刻闪身躲入了里间的屏风之后,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