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塔第三层入口的光门如同一片扭曲的水幕,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李观鱼背负元蚀,与赵铁柱对视一眼,毅然迈入其中。预料中的空间撕裂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失重与晕眩,仿佛坠入了一条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隧道。光影流转,时空错乱,无数模糊的影像碎片从身边飞速掠过,有远古战场的嘶吼,有星空寂灭的辉煌,甚至还有他们自己过往经历的零星片段,如同打碎的琉璃,杂乱无章地呈现、湮灭。
“抓紧我!”李观鱼低喝,混沌星殒兵魄之力透体而出,在三人周身形成一道薄而坚韧的混沌光罩,抵御着时空乱流的侵蚀。赵铁柱大地血脉沉凝,双足仿佛扎根虚空,提供着宝贵的稳定力。怀中的噬星魔晶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悸动,不再是单纯的渴望或警惕,而是一种近乎悲鸣的共鸣,仿佛归家的游子,又似面对天敌的幼兽。兵主印记灼热,指向乱流深处某个不确定的方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永恒。三人猛地从流光隧道中被“抛”出,重重落在一片奇异之地。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塔层结构,而是一片望无际的、由无数面巨大“水镜”构成的迷宫。这些“水镜”并非真正的液体,而是凝固的时空断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扭曲的光影和支离破碎的景物。天空是流动的、色彩斑斓的极光,无声地变换,投下迷离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时间法则气息,时而如春风般令人焕发生机,时而如秋风般带来腐朽凋零之感。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数镜面构成的、错综复杂的通道,延伸向未知的远方。这就是往生塔第三层——潮汐回廊。
“这鬼地方……俺感觉寿命都在一会儿涨一会儿掉的……”赵铁柱喘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白,大地血脉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尤为敏锐,此地的混乱时序让他极为不适。
李观鱼面色凝重,他同样感受到了寿元的细微波动。《星辰锻神诀》对时空之力本就有所涉猎,此刻全力运转,勉强稳定住自身及周围小片区域的时间流速。他看向怀中元蚀,老人眉心的金光在时间之力的冲刷下,竟似乎稳定了一丝,但依旧微弱。“此地时间法则混乱,对我们或许是危机,但对元蚀前辈而言,这缓慢的时间流速区域或许能延缓他生机的消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潮汐罗盘’,那可能是稳定此地、乃至找到出口的关键。”
根据幽泉提供的残缺信息,“潮汐罗盘”能勘定时空,指引方向,是安全通过潮汐回廊的必需品,也可能对元蚀的伤势有奇效。
然而,潮汐回廊的危险远不止于混乱的时间流速。就在他们试图寻找路径时,旁边一面水镜突然荡漾起涟漪,镜中映出的并非他们的倒影,而是一支身着古老星宫制式战甲、正在与无数蚀渊魔物惨烈搏杀的修士小队影像!那影像栩栩如生,甚至能感受到惨烈的杀意与磅礴的能量波动。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那支镜中小队,仿佛察觉到了“外界”的窥视,其中一名浑身浴血、只剩独臂的将领,猛地转过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镜面,死死锁定了李观鱼!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嘶吼着,挥舞着断剑,竟一步步从镜中“走”了出来!而他身后的战场景象、厮杀魔物,也如同真实降临般,带着万古不散的杀伐之气,席卷向李观鱼三人!
“是时间残影!被潮汐回廊记录下的古老战斗片段,因我们的闯入而具现化了!”李观鱼瞬间明悟,星陨剑铿然出鞘。这些残影拥有生前部分战力,且不死不灭,除非打破其存在的时空节点或耗尽能量!
“保护元蚀前辈!”赵铁柱怒吼,兽骨棍砸向地面,大地脉动虽在此地受限,仍引动土石形成壁垒,挡在元蚀身前。他自己则挥舞巨棍,迎向那独臂残影将领。
“铛!”
棍剑交击,发出金铁巨响。那独臂将领残影实力竟有化灵境中期,剑法惨烈霸道,充满一去无回的气势。赵铁柱大地之力浑厚,一时竟也难以拿下。而更多从那面水镜中涌出的魔物残影,则扑向了李观鱼。
李观鱼眼神冰冷,混沌星殒兵魄运转,星陨剑挥洒出道道混沌剑罡。这些剑罡蕴含一丝微弱的时空特性,竟能一定程度上干扰、乃至斩断残影与时间节点的联系!剑光过处,魔物残影纷纷溃散,但又有新的从其他水镜中冒出,仿佛无穷无尽。
“不能纠缠!找到规律,突破出去!”李观鱼一边战斗,一边全力感知兵主印记与噬星魔晶的指引。印记指向回廊深处,魔晶的共鸣也越发清晰。他观察到,并非所有水镜都会主动攻击,大部分只是安静地倒映着过往。那些具现化攻击的残影,似乎与他们自身的气息、或者怀中的某件物品(比如噬星魔晶)产生了共鸣。
“是魔晶!它吸引了这些与蚀渊战斗过的残影!”李观鱼恍然大悟,立刻尝试以星辰之力包裹魔晶,隔绝其气息外泄。果然,周围躁动的水镜平静了不少,那独臂将领的残影也模糊了几分,攻击不再那么疯狂。
趁此机会,李观鱼一剑逼退残影,对赵铁柱喊道:“跟我来!别理会它们,冲过去!”
两人护着元蚀,在李观鱼的指引下,在一面面巨大的时空水镜间快速穿梭。时而需加速穿过时间流速极快的区域,瞬间苍老数岁;时而需缓行于时间凝滞之地,仿佛思维都要冻结。沿途,他们看到了更多光怪陆离的时间碎片:有星辰诞生的璀璨,有文明鼎盛的辉煌,有世界寂灭的悲凉,甚至……李观鱼惊鸿一瞥,在一面极其古老、布满裂纹的水镜中,看到了一个背影——那背影与他识海中北辰长老的残影有几分相似,正站在一座无比宏伟、散发着纯净星光的宫殿前,仰望着星空,背影萧索而决绝。那宫殿的样式,与星枢殿、兵主祭坛一脉相承,却更加完整、浩瀚!
“那是……星宫全盛时期的景象吗?”李观鱼心中巨震,但来不及细看,那画面便一闪而逝。
艰难前行了不知多久,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一片相对稳定的、由无数时空法则符文交织形成的圆形平台出现在回廊中心。平台上方,悬浮着一个物件——那是一个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罗盘。罗盘表面刻画着周天星辰与经纬脉络,中心指针并非固定,而是由一团不断旋转、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液体构成,仿佛浓缩的时光长河。指针微微颤动,指引着某个方向,正是兵主印记感应的深处!正是潮汐罗盘!
然而,平台并非无主之物。平台四周,矗立着四尊高大的石像。这石像并非死物,它们身披星辰铠甲,手持各种兵器,虽然残破,却散发着化灵境后期的强大波动,更带着一股万古不变的守护意志。在平台正上方,潮汐回廊的“穹顶”,极光最浓郁处,悬浮着一枚残破的、散发着微弱星光的令牌虚影——那令牌的样式,与李观鱼得自星遗族老族长的“星钥”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复杂。
“星宫‘巡天卫’的守护石像,以及……一道‘巡天使’令牌的投影?”李观鱼从兵主传承种子中得到了相关信息。这四尊石像组成的,是一个强大的守护阵法——“四象星锁阵”。而那道令牌投影,则是阵眼,也是获取潮汐罗盘的关键。唯有得到令牌认可(或强行击碎),才能解除石像守卫,安全取得罗盘。
“硬闯阵法,风险太大。”李观鱼感知到那阵法蕴含的磅礴星辰之力,绝非轻易可破。他目光落在腕部兵主印记和怀中暂时被压制的噬星魔晶上,心念电转。兵主印记代表星宫战斗传承,噬星魔晶虽属蚀渊,但其核心亦曾与星宫同源,甚至可能是某种“钥匙”。或许……
他示意赵铁柱稍安勿躁,自己上前一步,来到平台边缘。他并未攻击,而是缓缓抬起左手,腕部兵主印记灼灼发光,精纯的兵主战意混合着一丝星辰秩序之力,汇向那道令牌投影。同时,他右手虚托噬星魔晶,以《星辰锻神诀》小心翼翼引动其中一丝最本源的星辰秩序波动(源自其被污染前的本质),试图与令牌建立联系。
起初,令牌投影毫无反应,四尊石像眼窝中亮起红光,锁定了李观鱼,随时可能发动攻击。赵铁柱紧张地握紧了棍子。
李观鱼不为所动,持续输出力量,并将在星枢殿、兵主祭坛感受到的星宫苍凉悲壮之意融入其中。他仿佛在用自己的传承和信念,向这万古前的守卫证明身份与来意。
终于,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枚残破的令牌投影轻轻震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一道扫描般的意念掠过李观鱼的身体,重点在他腕部兵主印记和噬星魔晶上停留了片刻。令牌似乎陷入了某种“犹豫”,光芒明灭不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平台一侧的虚空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为首者,正是暗影商会的幽泉!而他身后,跟着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气息晦涩深沉、给人一种极度危险感觉的老者,其修为,赫然达到了化灵境巅峰!
“呵呵,李道友果然福缘深厚,竟能寻到此地,还找到了沟通巡天使令牌的方法。”幽泉沙哑地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贪婪与冰冷,“不过,这潮汐罗盘,以及这道蕴含‘巡天’法则的令牌投影,还是交由我暗影商会保管更为妥当。至于你们……”他目光扫过李观鱼三人,尤其是在元蚀身上停留一瞬,“任务已完成,可以‘安息’了。”
话音未落,他身旁那黑袍老者一步踏出,化灵境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李观鱼!同时,他干枯的手掌探出,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阴冷的蚀星煞气,直接抓向那悬浮的令牌投影和潮汐罗盘!竟是打算强抢!
“卑鄙!”赵铁柱怒喝,大地血脉爆发,试图阻挡,却被那黑袍老者随手一挥袖袍震得踉跄后退,气血翻腾。
压力全部集中在李观鱼身上!前有阵法未破,后有强敌偷袭,可谓绝境!
李观鱼眼中寒光爆射,他早对暗影商会有所防备,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且派出了化灵境巅峰的强者!此刻,他若退缩,不仅前功尽弃,三人必将葬身于此!
“想要?凭本事来拿!”李观鱼长啸一声,不再保留!体内混沌星殒兵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星陨剑爆发出惊天光芒!他不再尝试沟通,而是将兵主战意、星辰之力、戾源火种,乃至刚刚对时间法则的一丝感悟,全部灌注其中,悍然一剑,不是斩向黑袍老者,而是斩向那四尊被惊动的守护石像与令牌投影之间的能量连接点!
“轰——!!!”
混沌剑罡斩在无形能量节点上,引发连锁爆炸!四尊石像被强行激活,爆发出耀眼的星辉,四道磅礴的攻击本能地轰向能量扰动最剧烈之处——恰好是黑袍老者所在的方向!而那道令牌投影受此冲击,光芒剧烈闪烁,与潮汐罗盘的联系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小辈找死!”黑袍老者又惊又怒,没想到李观鱼如此果决,竟敢引爆阵法!他不得不回身抵挡四尊石像的联手一击。
趁此混乱间隙,李观鱼对赵铁柱暴喝:“铁柱,抢罗盘!”同时,他身形如电,竟主动冲向那光芒不稳的令牌投影,左手兵主印记光芒大放,狠狠抓向投影!他要在阵法完全暴走、幽泉二人彻底掌控局面前,强行夺取控制权!
潮汐回廊中心,平台之上,局势瞬间失控,陷入混战!李观鱼独斗黑袍老者余波与阵法反噬,赵铁柱冲向潮汐罗盘,而幽泉则阴冷一笑,身形模糊,似乎准备施展更阴毒的手段。元蚀的生机,在这狂暴的能量冲击下,愈发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