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西北角的幽谷裹在浓白雾气里,像块被揉皱的棉絮,沾在山坳间。
我踩着腐叶往前走,鞋跟陷进湿软的泥土时,后颈突然窜起凉意——那凉意不是山风,是灵力在流失。
等等。我蹲下身,指尖按在泥里。
腐殖土混着松针的腥气钻进鼻腔,可更清晰的是指尖传来的抽离感,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皮肤。锁魂柱已经启动。我声音发沉,指腹蹭过一片青苔,那抹翠绿竟在我触碰的瞬间褪成灰白。
这么快?白芷的银簪在雾里划出幽光,她离我半步远,发梢沾着水珠,之前那根在血枫林埋了三个月才显形。她握紧银簪的手背上浮起青筋,指节泛白,我知道她在压着性子——山盟和玄冥宗斗了二十年,她见过太多类似的阵眼,每快一天,就多死十个人。
老皮从我的衣领里钻出来,尾巴扫过我耳垂:我去瞅瞅。它的爪子在我肩头顿了顿,灰毛被雾气打湿,你们别跟来,雾里有迷魂草的味儿。不等我应,它已顺着树干溜下去,像道灰影子融进雾里。
火尾狐蹲在不远处的树杈上,红毛被雾染得发暗。
它眯起眼睛,瞳孔缩成两道金线:那柱子比血枫林的大。它的尾巴尖轻轻晃着,符纹也不对,之前是锁,现在是吞——话音未落,雾里传来的轻响,像骨节错位的声音。
我顺着火尾狐的视线望过去。
浓雾被风撕开条缝,露出山谷中央那座黑色石柱。
它足有两丈高,表面爬满暗红符纹,像被血浸透的树根。
符纹随着雾气流动明灭,每亮一次,我就觉得心口被攥紧一分——这哪是柱子,分明是根扎进地脉的针。
回来了。老皮的声音从脚边响起。
它抖了抖毛,甩下一串水珠,那柱子底下埋着九口棺材,全是活人。它用爪子扒拉我的裤脚,符阵不是封印,是——把这方圆百里的灵气全抽干,输给某个地方。
灵力垄断区。白芷突然插话。
她的银簪剧烈震颤,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玄冥宗要把野山变成他们的私库,灵气抽干后,其他宗门的修士进不来,他们就能......她没说完,可我懂。
青山市地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实验,需要的不只是活人,更是修士的灵力——之前在精神病院地下室看到的血池,不就是用灵脉养邪物?
我闭起眼。
引气入体后新觉醒的灵觉在体内流转,像团温温的火。
顺着那点热,我到了锁魂柱内部:符纹是血管,棺材是心脏,最中央有三个暗红节点,像跳动的眼珠。三个节点。我睁开眼时,额角渗出细汗,同时破坏这三个,阵法会乱。
怎么同时?白芷的银簪突然定住,光斑凝在我脚边,我们只有四个人。
我和火尾狐去左边。老皮用尾巴拍了拍自己胸口,惊云的雷能炸右边,你......
吼——
惊云的低哮像块石头砸进水面。
这只雷虎幼崽原本趴在我脚边,此刻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前爪按在地上,喉咙里滚着闷雷。
它的眼睛盯着雾的深处,瞳孔里有蓝光在窜。
有人来了。火尾狐从树杈上跳下来,蹲在我身侧,尾巴绷成根弦。
雾里传来衣袂破空声。
我拽着白芷往树后缩,背贴着粗糙的树干,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树皮的动静。
三个身影从雾里走出来,玄色道袍上绣着银色蝙蝠——是玄冥宗的执事。
为首那人手里捧着灵纹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像要挣断轴。
主阵运行稳定。左边的执事开口,声音像生锈的刀,但西北方向灵脉波动异常,怕是有野修窥伺。
野修?中间那人嗤笑,抬手拨了拨罗盘,这破地方连灵气都没有,野修来喝风?他说话时,胸口的徽章闪了闪——是块黑玉雕琢的乌鸦,眼睛嵌着红玛瑙。
我喉咙突然发紧。
那枚徽章我见过。
三个月前在精神病院的地下室,那个往血池里撒符粉的男人,胸口就挂着一模一样的东西。
当时我躲在通风管道里,看他把针管扎进7号床老张的脖子,听他说黑曜会要的是活的,别弄死了。
中间那人收了罗盘,三日后总坛来人验收,出岔子你们提头来见。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雾里,连脚步声都散得干干净净。
我摸了摸怀里妹妹的蓝布结,那团布被体温焐得温热,却压得我心口发疼。
黑曜会......原来精神病院的人体实验,和玄冥宗的锁魂柱,都是这只黑手底下的线。
陈丰?白芷碰了碰我胳膊。
她的银簪还亮着,照见我攥紧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我松开手,蓝布结上的血渍在光里泛着暗褐。
老皮爬到我肩头,用脑袋蹭了蹭我的下巴:那徽章......
我知道。我盯着雾里锁魂柱的方向,符纹还在明灭,像双眼睛在看我,这根柱子,必须拆。
风卷着雾从山谷那头涌过来,裹住了锁魂柱的影子。
我摸了摸袖口藏着的短刀——那是从精神病院厨房顺来的,刀刃上还留着血枫林里斩妖时的缺口。
黑曜会的徽章在我脑子里晃,和妹妹被血染红的蓝布结叠在一起。
这次,我不会再躲在通风管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