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夜无尘消散的血雾看了很久,直到那点腥甜的血气被山风吹散。
识海里还回荡着苍岩子最后的话——“真正的地仙路,不在山中,而在人心”。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挑开我心里那层结痂的痛,露出最深处的刺:我要的从来不是踩着别人的血往上爬,是查清父母妹妹的死因,是让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付出代价。
老皮的尾巴扫过我手背,带着点湿凉的触感。
我低头,灰毛老鼠正用前爪扒拉脚边的碎石堆,小鼻子一抽一抽:“陈丰,下边有股味儿。”它说的是鼠语,带着点含糊的卷舌音,只有我能听懂。
“什么味儿?”我蹲下来,指尖刚碰到碎石,火尾狐忽然从身侧窜过去。
那团火红的影子在石堆前站定,喉咙里滚出低吟,接着嘴一张——一缕幽蓝的火焰喷在杂草上。
“噼啪”声里,焦黑的草屑打着旋儿飞起来,露出块青石板。
白芷蹲下去,指尖轻轻抚过石板上的纹路。
她的指甲盖儿上还沾着刚才打斗时的泥,这时候却像在摸什么珍贵的古董:“引灵碑。”她声音发沉,“我在山盟古籍里见过拓本,古人用这个标记灵气眼。”月光漏下来,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那是她师父给的法器,此刻正微微发烫。
我的心跳快了半拍。
灵识共鸣是我在洗髓伐脉后才觉醒的能力,能感应到灵物残留的意识。
我深吸口气,手掌按在青石板上。
凉意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紧接着——像是被人猛地扯开了记忆的幕布。
我看见苍岩子了。
他穿着月白道袍,背对着我站在一处溶洞里,洞顶垂着钟乳石,每一滴水珠落下来都泛着金光。
他抬手摸了摸洞壁,石壁上立刻浮现出星图般的纹路。
“小友,”他的声音在我识海里响起,比之前更清晰,“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在等我们。”我猛地收回手,掌心被石板硌出红印。
老皮“吱”了一声,从碎石堆里蹦到我肩头:“下边有地道?”
惊云的回答比我快。
那只雷虎幼崽突然弓起背,皮毛上腾起细碎的雷光。
它低吼一声跃上断壁,前爪重重拍在地面——“轰”的一声,雷霆顺着爪尖钻进土里。
我看见地面裂开道缝隙,像被刀划开的绸缎,露出下边黑黢黢的洞口,有潮湿的风裹着青苔味涌上来。
“走。”我扯了扯白芷的衣袖。
她把惊云的项圈又紧了紧,银簪在发间晃了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下边可能有禁制。”她的手很凉,却比我稳当,“我先探路。”
地道比想象中深。
我们顺着岩壁往下爬,惊云在最前边,雷光照亮石缝里的钟乳;火尾狐贴在我脚边,每走三步就回头嗅一嗅;老皮缩在我衣领里,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越往下,空气越冷,我哈出的气成了白雾,还混着若有若无的钟磬声,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敲木鱼。
“到了。”白芷突然停住。
她的银簪发出幽光,照亮前方——洞壁上嵌着块发光的玉璧,照出里边影影绰绰的石桌石椅。
我刚要迈步,地面猛地震了一下。
“快!”
这声喊像炸雷,在洞顶激起回音。
我抬头,看见一团半透明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是苍岩子!
他的道袍在虚空中翻卷,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急切:“玄冥宗的人……他们在野山西北角设了第二根锁魂柱!”他的手指向我,“那碑下边压着的,是他们用活人生祭养的邪物……”
“前辈!”白芷扑过去,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苍岩子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地图……拿好……”
一道流光从他心口飞出,落在我掌心。
那是张半透明的地图,上边用金粉标着几个红点,最亮的那个在西北方向,旁边写着“幽谷”两个字。
等我再抬头,苍岩子已经没了踪影,只剩洞壁上的玉璧还在发光,把地图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发光的路。
老皮从衣领里钻出来,用鼻子拱了拱我掌心的地图:“西北?”
“西北。”我把地图收进怀里。
白芷的银簪突然剧烈震颤,她指着洞壁:“看!”
玉璧上的光突然变了颜色,原本的暖黄变成了刺目的红。
我听见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地道要塌了。
“跑!”我拽着白芷往回冲,惊云在前面炸响一道雷,火尾狐叼着老皮的后颈紧跟。
我们刚爬出洞口,身后就传来“轰”的闷响,地道彻底封死了。
山风卷着草叶打在脸上,我摸了摸怀里的地图。
西北方的幽谷,第二根锁魂柱……夜无尘的血雾还在眼前晃,苍岩子的话还在耳边响。
我低头看袖口,妹妹的蓝布结被血染红了一块,却还在风里晃啊晃的。
“走。”我把老皮放到肩上,冲白芷笑了笑,“去西北。”
她没说话,只是把银簪拔下来握在手里。
月光重新洒在血枫林上,照见地图在我怀里透出的微光——那光指着野山深处,像团没烧完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