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凌云电机”大楼仍有几扇窗亮着灯。
王乾裹紧外套,在初秋的夜风里又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见徐总那辆黑色奥迪A6驶入地库。
他快步跟上去,在地库电梯口拦住了面带倦容的徐总。
“徐总,抱歉这么晚打扰。”王乾笑容诚恳,“关于基地合作的事,我必须尽快和您谈谈。”
徐总五十出头,头发微秃,神色干练。
见到王乾,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有惊讶,也有几分尴尬。
“王书记?这么晚还没回去?有事可以电话说。”
“电话里讲不透,也显不出诚意。”王乾开门见山,“徐总,咱们打交道不是一两天了。高新区能有今天,离不开你们这些实干企业。我知道,最近肯定有别人给‘凌云’开了诱人的条件。”
徐总目光闪了闪,没否认。
他叹了口气,示意王乾进办公室。
“老王,咱们是老朋友,我不兜圈子。
经开区那边,连同他们引荐的省城资本,条件确实让人心动。
土地近乎白送,税收‘三免五减半’,还承诺对接国际订单。
你是懂企业的,这对我们吸引力很大。”
王乾点点头,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我明白,徐总。
短期利益,肉眼可见。
但您再想想,他们为什么开这么优厚的条件?真是看重‘凌云’的技术和潜力吗?”
他身体前倾,直视徐总:
“还是说,他们只需要‘凌云’这块牌子,去填他们那个宏大却空洞的‘产业链’蓝图?
等基地落户,政策红利吃完,承诺的订单兑现不了,‘凌云’怎么办?
到时候核心团队可能被挖走,技术迭代也滞后,再想回头融入高新区深耕的生态圈,就难了。”
徐总沉默着,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
王乾继续道:
“何秘书长和我们的方案,您仔细看过。
我们要的不是简单聚集,而是打造从研发、中试到量产协作的深度创新网络。
我们给不了白送的土地,但能给省机械研究院的联合实验室名额,大学城定向培养的工程师,还有和‘清源科技’共同开发下一代产品的机会。
这些,才是‘凌云’未来十年、二十年能否站稳行业前排的根本!徐总,您办企业这么多年,是图一时便宜,还是谋长久立身之本?”
徐总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里,他的眼神渐渐清晰。
“老王,你这话……戳到我心坎了。不瞒你说,对方条件是好,但我心里一直不踏实,像踩在棉花上。你们规划的那些事,确实是我们需要的……只是眼前这诱惑……”
“眼前的难关,我们一起想办法。”王乾趁热打铁。
“何秘书长正在向市里争取专项支持,包括研发补贴、人才公寓、供应链金融优惠。
这些可能不如对方‘暴利’,但更可持续、更合规、也更安全。
徐总,咱们再约个时间,您、我、何秘书长,加上‘新科动力’的老刘,一起深入聊聊?把长远的账,好好算一算。”
徐总看着王乾诚恳而坚定的眼神,终于按灭烟头:“行!就冲你老王这份半夜蹲守的诚意,冲何秘书长做事的扎实劲儿,这个约,我定了!‘新科’老刘那边,我去说!”
几乎同时,高剑传来了关键消息。
电话是凌晨打来的,言简意赅:
“何尘,有发现。
经开区鼓吹的‘国际知名K车企战略合作’,查过了。
和他们接触的,根本不是K车企总部或亚太总部,而是一家香港注册、背景复杂的中间咨询公司。
这家公司历史上多次冒充国际巨头代理,骗取地方优惠后抽身,留下烂摊子。
有证据显示,它与飞骏投资控制的离岸基金有隐蔽资金往来。
另外,他们承诺引入的另两家‘配套龙头企业’,也有类似问题,不是空壳就是负债累累。
材料明早加密送你。”
这消息如同黑暗中的闪电!何尘握紧电话,心跳加快。
对手方案中最具欺骗性的部分——“引入国际巨头”,竟可能是个骗局!
这已不是方案瑕疵,更可能涉及商业欺诈!
“高剑,干得漂亮!证据务必扎实,来源合法!”何尘沉声道。
“放心,经侦的兄弟手段专业,经得起查。”高剑声音冷静,“但这信息太敏感,直接抛出去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怎么用,什么时候用,你得把握好。”
“我明白。”何尘心中已有计较。
这不能作为攻击的武器,但可以成为最坚实的盾牌,在关键时刻瓦解对方的攻势。
技术层面,张哲也带来了好消息。
经过连日攻关,与“清源科技”密集远程会谈后,双方就共建“先进电池系统研发与测试中心”达成突破性共识。
“清源科技”不仅同意引入最新一代bmS技术平台,更承诺派遣一支由首席科学家带队的核心团队常驻云城,并与本地高校联合培养博士后。
合作备忘录草案已经发来。
“何秘,这是真正的硬核筹码!”张哲眼圈发黑,精神却亢奋,“‘清源’的技术在业内认可度极高,他们的落地,比十个空口无凭的‘国际巨头’都有说服力!而且他们的首席科学家汪教授是院士有力候选人,影响力很大。”
何尘仔细审阅备忘录草案,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技术突破有了,对方的核心骗局被抓住了,本地关键企业的信心也在重聚……反击的拼图,正一块块凑齐。
他立即召集核心团队,开了个简短紧急会议。
“各位,最艰难的时候可能要过去了,但最后关头,绝不能松懈。”何尘目光灼灼,“张哲,把‘清源科技’的合作突破无缝嵌入技术路线和产业生态部分,突出其‘唯一性’和‘引领性’。李艳,规划方案相应微调,为这个研发测试中心预留最核心、环境最好的位置。王乾,稳住‘凌云’和‘新科’,尽快安排我和徐总、刘总见面。”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另外,我们手里有一些关于竞争对手合作方背景的……存疑信息。
我们不主动攻击,但要做好万全准备。在最终评审答辩环节,如果对方过度鼓吹‘国际资源’,我们要能提出有理有据的专业质疑,将话题引导到对合作方实力和诚信的审视上。
这一点,张哲、王乾,你们提前做些功课,注意方式方法。”
众人精神大振,连日阴霾被一扫而空。
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也看到了何尘在绝境中抓住机会、谋划反击的冷静与魄力。
天亮时分,何尘收到市委办公厅正式通知:
三天后,上午九点,市委第一会议室,召开“省级新能源汽车核心零部件产业基地承载地选择内部评审会”。
市委主要领导、相关常委、专家顾问团出席。
要求主城区、经开区方案团队做好最终陈述和答辩准备。
决战,即将到来。
何尘站在窗前,晨曦渐渐染亮天际。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疲惫却充满力量。
所有的准备,所有的坚持,都将在三天后迎来最终检验。
他拿起手机,给宋静宜发了条信息:“通知收到了。准备迎战。”
很快,回复来了:“稳扎稳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