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谷的“医道训练班”如火如荼,知识的涓流浸润着学员们的心田,也悄然改变着这支队伍的气质。然而,就在这看似充满希望的时刻,一片不祥的阴云,正悄然从石家寨的方向飘来。
这天午后,胡老扁正倚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台边,指导几名新来的石家寨妇女学员处理一批刚采集的、需要阴干的半夏(有毒,需炮制)。突然,溶洞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惊呼。
“队长!胡先生!不好了!石寨主派来的人……有几个病倒了!”
王雷和胡老扁同时起身望去。只见两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游击队员,搀扶着两个脸色通红、脚步虚浮、不住打着寒战的石家寨青年走了进来。这两人正是前几天随石敢当一同前来、参加训练班的学员。
“怎么回事?”王雷上前问道。
其中一个勉强还能说话的学员,牙齿打着颤,断断续续地说:“不……不知道……晌午还好好的……突然就……就冷得厉害……又发烧……浑身没力气……”
胡老扁心中一凛,示意将人扶到光线好的地方。他先观察两人面色,皆赤红而暗,眼结膜充血。伸手一探额头,烫得吓人,但皮肤却干燥无汗。再看舌苔,黄厚而腻。脉象浮数有力,却透着一股沉浊紧涩之感。
“像是湿温,或者……疫戾之气。”胡老扁眉头微蹙。这症状来势汹汹,且两人几乎同时发病,恐怕不是寻常外感。
“你们今天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吃过什么?”胡老扁沉声问道。
两个学员茫然摇头,都说和平时一样,只在营地附近活动,吃的也是和大家一样的野菜粥。
就在这时,洞外又传来消息:在石家寨学员居住的临时窝棚附近,又发现了三个出现类似症状的人!而且,最先发病的两人中,有一人开始出现皮下细小的出血点!
疫情!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在胡老扁和王雷心头。在人员密集、条件简陋的营地爆发疫情,后果不堪设想!更麻烦的是,病因不明!
胡老扁强忍着胸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传来的隐痛,立刻下令:“将所有出现症状的人,立刻转移到溶洞最深处那个单独的、通风的小岔洞隔离!接触过他们的人,也都暂时分开观察!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隔离区!”
“柱子!带人用石灰水喷洒他们住过的窝棚和活动区域!所有碗筷衣物,单独用大锅煮沸消毒!”
“是!”柱子立刻带人行动起来。
营地瞬间进入一种紧张而有序的防疫状态。学员们虽然有些慌乱,但在胡老扁和王雷的镇定指挥下,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
胡老扁则亲自进入隔离的小岔洞,仔细为五名病患逐一诊察。越是检查,他心中疑云越重。这病势凶猛,发热恶寒,头痛身痛,伴有出血倾向,极似古医书中记载的“瘟疫”,或西医所说的斑疹伤寒、出血热之类。但这类疾病多有传染源,或是鼠蚤,或是病患分泌物。他们隐居野人谷,与外界接触有限,怎会突然爆发?
他凝神静气,尝试运转“神意自然”之道,去感知病患体内的异常。在他的神识感应中,这几人体内都盘踞着一股阴邪、暴戾、带着强烈侵蚀性的“病气”,但这病气的“根”似乎并不深,更像是不久前才从外界侵入。
“他们最近有没有被什么虫子咬过?或者接触过什么从外面带来的、不常见的东西?”胡老扁再次询问症状稍轻的病患。
那病患烧得迷迷糊糊,想了半天,才含糊道:“虫子……好像……昨天帮着搬石寨主送来的药材时,身上痒了几下……以为是山蚊子……东西……就是那些药材和粮食啊……”
药材!粮食!
胡老扁脑中灵光一闪!石敢当第二次送来大批物资,其中就有好几大筐药材!如果问题出在这里……
他立刻退出隔离洞,找到王雷:“王队长,立刻检查石寨主上次送来的所有药材和粮食!尤其是药材,仔细翻看,有没有夹杂什么异常的东西?比如……死老鼠?或者不常见的虫卵、虫尸?”
王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亲自带人,将那些堆积在溶洞干燥处的药材筐和粮袋全部搬出来,在空地上逐一仔细翻检。
山谷中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看着王雷等人的动作。石家寨来的学员们更是面色发白,如果真是他们带来的东西出了问题,导致疫情,那他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药材被一点点铺开。晒干的金银花、连翘、板蓝根、黄芩……都是常见的清热解毒药材,处理得也很干净,似乎并无异常。
就在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时,负责检查一袋陈皮(橘子皮,理气化痰用)的柱子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队长!胡先生!你们看!”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柱子从那袋陈皮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树枝,夹出了几粒极其细小、深褐色、几乎与陈皮碎屑混在一起的颗粒状物,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分辨。
“这是……什么?”王雷皱眉。
胡老扁接过树枝,凑到眼前,又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没有闻到陈皮应有的清香,反而是一丝极其淡薄、却令人作呕的腥臊腐败气味!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气味……他曾在一些极其污秽的、可能携带疫病的动物巢穴附近闻到过类似的!
“把所有陈皮袋子都仔细检查!还有装药材的麻袋内衬、缝隙,全部不要放过!”胡老扁厉声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更多的“陈皮”袋子被打开,更仔细地检查。果然,又在另外两袋陈皮的深处,发现了更多这种细小的深褐色颗粒!不仅如此,在其中一个麻袋内衬的接缝处,还发现了几只已经干瘪死亡的、芝麻大小的黑色虫尸!
“跳蚤?!”一个见过跳蚤的老队员失声叫道。
“是鼠蚤!”胡老扁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冰冷,“而且,很可能是携带了疫病的鼠蚤!这些深褐色的颗粒,是它们的粪便!”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携带疫病的鼠蚤,被巧妙地混在药材里,送进了游击队营地!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极其恶毒的细菌战阴谋!
“狗日的小鬼子!肯定是他们干的!”王雷双目赤红,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岩石上,拳头顿时皮开肉绽,“他们收买不了石寨主,就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让我们和石家寨自相残杀,不攻自破!”
石家寨的学员们更是又惊又怒,羞愧难当。他们带来的“礼物”,竟然成了鬼子的杀人武器!
“现在不是追查和愤怒的时候!”胡老扁强行压下心中的寒意与怒火,当机立断,“所有接触过这批药材的人,尤其是直接搬运、分拣的人,立刻集中观察!出现任何不适,马上报告!柱子,带人将这些被污染的陈皮、麻袋,还有发现跳蚤和虫粪的区域,全部用石灰厚厚覆盖,然后挖深坑,浇上火油,彻底焚烧!一点灰烬都不能留!”
“其余药材和粮食,暂时封存,远离营地,日晒通风,观察后再决定是否能用!”
“营地内,加强灭鼠灭蚤!用艾草、苍术熏烤所有角落!”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营地如同上紧了发条,全力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生物战危机。
焚烧坑挖好了,被污染的物资被投入其中,浇上火油。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在燃烧着所有人的愤怒。
胡老扁站在火堆不远处,火光映照着他苍白而坚毅的脸。他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充满了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警觉,如果不是学员们发病提供了线索,如果不是对“疫戾之气”的敏感和对药材的仔细检查……等到疫情大规模爆发,在这缺医少药的深山里,后果不堪设想。整个游击队,甚至可能连带石家寨,都会在无形的病魔面前土崩瓦解!
好狠毒的计策!不费一兵一卒,就想让他们内部崩溃!
“胡先生……”王雷走到他身边,声音嘶哑,“这次多亏了您……不然……”
胡老扁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火焰:“鬼子此计不成,必不会甘心。石寨主那边,恐怕也有危险。”
正说着,洞口方向又传来了动静。只见石敢当带着几个心腹,风尘仆仆、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一见到王雷和胡老扁,便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虎目含泪,声音哽咽:
“王队长!胡神医!我石敢当……对不住你们!对不住死去的弟兄!寨子里……寨子里也出事了!”
原来,石家寨在送出那批物资后不久,寨子里也开始有人出现类似症状,而且发病更快更猛,已经死了两个老人!石敢当起初以为是寻常时疫,直到接到野人谷这边出事的消息,才惊觉不妙,立刻追查。这一查,果然查出了大问题——负责采购和晾晒那批陈皮的寨中管事,几天前曾偷偷下山,与一个自称“药材商人”的外乡人接触过!而那管事,在寨子出事前,已经“意外”失足落崖摔死了!
线索到此中断,但指向已经再明显不过——日军特务利用药材交易,将携带疫病菌的跳蚤混入其中,意图同时毒害石家寨和游击队,破坏他们刚刚建立的联盟!
“是我石敢当用人不察,引狼入室!害了自家兄弟,也差点害了恩人!”石敢当痛心疾首,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胡神医,王队长,你们处置了我吧!我石敢当绝无怨言!”
王雷连忙扶起他:“石寨主,快起来!这事不怪你!是鬼子太阴险!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鬼子想离间我们,让我们互相猜疑,自乱阵脚!我们绝不能上当!”
胡老扁也开口道:“石寨主,当务之急,是救治病人,控制疫情。寨子里情况如何?病患有多少?”
石敢当抹了把脸,急切道:“有十几个发病的,死了两个。寨子里的土郎中束手无策。胡神医,求您救救寨子!”
胡老扁沉吟片刻,对王雷道:“王队长,营地这边,隔离措施已落实,病患用药我已开出方子(以大剂黄连解毒汤合清瘟败毒饮加减),柱子他们可以照看。我需亲自去石家寨一趟,疫情控制,贵在早,贵在断根。此外,也需与石寨主商议,如何揪出可能还潜伏的内鬼,以及……应对鬼子下一步的阴谋。”
王雷知道胡老扁伤势未愈,此去石家寨山路难行,且有风险,但他更明白疫情的可怕和胡老扁的决心。
“我派老耿带一队人护送您去!”王雷重重握了握胡老扁的手,“老胡,保重!这里你放心!”
胡老扁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他迅速收拾了必要的银针和药材(取自未被污染的部分),又带上柱子和其他两名表现优异的学员。
临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仍在燃烧的、吞噬着阴谋与瘟疫的火堆,眼神冰冷而锐利。
鬼子想用无形的病魔困死他们?
那便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巧破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