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纳·史密斯通过其控制的西部报系,以个人名义发布了一则措辞诚恳、条件优厚的公开声明:“鉴于对熊猫‘苏琳’健康状况的深切关怀,并坚信其应享有更符合天性的生活环境,本人特纳·史密斯,愿向芝加哥动物园支付一笔远超市场价值的巨额‘领养金’(据传闻高达25万美元,是当初购买价的30倍以上),用于动物园设施改善与其他动物福利,恳请园方准许我将‘苏琳’接至加州专业建造的模拟栖息地安度余生。”
声明一出,舆论哗然。25万美元在当时是一笔惊人的巨款,足以显示特纳的“诚意”。
然而,芝加哥动物园管理层在惊愕之余,迅速与芝加哥市政府达成一致,发表了强硬的拒绝声明,并巧妙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史密斯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但本园及芝加哥市政府坚决反对将珍稀野生动物视为可交易的商品!生命是无价的,熊猫‘苏琳’是芝加哥市民的共同财富和珍贵的科学研究对象,绝非可以用金钱衡量的私有财产。我们肩负着保护和教育公众的神圣使命,绝不会为金钱而出卖责任!”
这套“生命无价”的说辞,得到了当地民众和部分全国性媒体的同情,芝加哥市长更是公开表态支持动物园,强调苏琳对本地旅游业的巨大贡献,暗示特纳是仗着财大气粗来抢夺“市民的宝贝”。
面对芝加哥方面的断然拒绝和道德绑架,特纳并未气馁,这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他立刻启动了b计划——让媒体大亨赫斯特的舆论机器全面开动。
赫斯特旗下的报系,尤其是《芝加哥论坛报》的竞争对手和覆盖全国的报纸,连续几天在头版刊登重磅文章和社论,其标题极具攻击性:
* 《“生命无价”的讽刺:从8000美元的商品到摇钱树》
* 《是谁在亵渎生命?熊猫苏琳的悲惨现状实录》
* 《芝加哥动物园:伪善的慈善家还是冷酷的剥削者?》
这些文章由赫斯特手下的王牌记者操刀,逻辑严密,言辞犀利,直指对方声明中的核心矛盾:
论点一:戳穿“非商品”的伪善。 “芝加哥动物园口口声声‘生命无价’,反对将动物商品化。那么,请解释一下,1937年,你们是如何用8000美元这笔明码标价的金钱,从探险家露丝·哈克内斯女士手中‘买’下当时还是幼崽的苏琳?如果生命真的无价,当初的交易行为本身不就是最大的讽刺吗?为何当初可以买卖,如今史密斯先生出于善意、开出天价‘领养金’反而成了罪过?这究竟是道德的坚守,还是因为苏琳如今已成为你们不可或缺的‘摇钱树’而舍不得放手?”
论点二:揭露“公共利益”背后的商业本质。 “动物园和市政府强调苏琳是‘市民的财富’。但我们看到的是,市民需要购买门票才能一睹苏琳的真容,苏琳为芝加哥带来了滚滚的旅游财源,拉动了周边酒店、餐饮、就业。这本质上是一场生意!你们反对的并非‘商品化’,而是反对别人出价买走你们会下金蛋的鹅!将商业利益包装成高尚的公共责任,这才是对公众智商的侮辱!”
论点三:聚焦动物福利,发动情感攻势。 文章配发了多张由秘密潜入的摄影师拍摄的苏琳近照:它孤独地蜷缩在光秃秃的水泥笼舍角落,眼神呆滞,与几年前刚到时活泼可爱的影像形成鲜明对比。文章痛心疾首地写道:“这就是芝加哥动物园宣称的‘科学保护’和‘公众教育’成果吗?看看苏琳吧!从一只充满灵性的东方来客,被折磨成如今这副郁郁寡欢、近乎抑郁的模样!狭窄的笼舍、喧闹的游客、刺眼的闪光灯……动物园不仅没有尽到保护之责,反而在这只可怜的生灵身上无情地‘吸血’,用它日益憔悴的身影来填充自己的钱袋!你们所谓的‘责任’,就是眼睁睁看着它走向消亡吗?”
赫斯特的媒体机器开足马力,通过全国性的报纸、广播评论,将这场争论从简单的“买卖纠纷”升级为一场关于动物权益、商业伪善和公共机构责任的全国性大讨论。同情的天平开始迅速向特纳一方倾斜。全国各地的动物保护人士、社会名流纷纷发声,谴责芝加哥动物园的做法。
芝加哥动物园和市政府被这波凌厉的舆论攻势打懵了。他们试图辩解,但在赫斯特精心策划的“逻辑矛”和“情感剑”面前,他们的回应显得苍白无力。他们越是强调苏琳的“无价”和“公共属性”,就越被讽刺为“既当又立”;越是回避动物福利问题,就越显得心虚。
特纳坐在洛杉矶的庄园里,看着全国各地的报纸,对赫斯特的手段赞赏不已。他知道,第一阶段的舆论战已经成功地将对手逼入了墙角。接下来,就该是政治和商业手段登场,迫使对方坐到谈判桌前的时候了。而芝加哥方面,正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和道德审判,开始为是否要为了“摇钱树”而赌上整个城市和机构的声誉而焦头烂额。一场由一只熊猫引发的风暴,正席卷美国。
芝加哥,市长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如同芝加哥湖区的浓雾。芝加哥市长拿着最新的旅游业统计报告和厚厚一叠赫斯特报系头版文章的剪报,双手因愤怒和焦虑而微微颤抖。报告上的数字触目惊心:自赫斯特的报纸发动全面攻势以来,芝加哥动物园的游客数量呈现断崖式下跌,尤其是作为消费主力的家庭游客(母亲带着孩子)和学生团体,数量锐减了超过百分之六十。周边酒店、餐馆、纪念品商店的营业额也大幅下滑,老板们的抗议电话和信件几乎要打爆市政厅。
“完了…全完了…”市长喃喃自语,将报告摔在桌上,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疲惫,“赫斯特这个老混蛋!他这是要毁了芝加哥的旅游业吗?!看看这些文章!‘冷酷的剥削者’、‘伪善的慈善家’!我们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柄和出气筒!”
他的秘书站在一旁,面色同样凝重,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市长先生,情况可能比报告显示的更糟。赫斯特的广播网也在全天候抨击我们,现在全国舆论一边倒地同情那只熊猫,谴责我们。很多原本计划来芝加哥旅游的家庭都取消了行程,他们不愿意被看作是在支持‘虐待动物’。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用一个月,动物园周边的产业就得大规模倒闭,失业率会飙升,到时候我们的压力会更大。”
市长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认输?把苏琳卖给那个加州暴发户特纳·史密斯?用他的钱来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秘书沉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充满了无奈:“市长,这是目前看来…代价最小的选择。卖了,我们至少能立刻拿到特纳承诺的那笔巨额‘领养金’,这笔钱可以暂时安抚周边的商户,弥补一部分税收损失,也能让赫斯特的媒体闭嘴,让舆论风暴尽快平息。虽然…虽然我们失去了未来的长期收入。”
“长期收入?”市长发出一声惨笑,充满了自嘲,“还有什么长期收入?经过赫斯特这么一搞,‘芝加哥动物园虐待熊猫’这个标签已经牢牢贴在我们身上了!就算我们硬撑着不卖,以后还有多少家庭愿意带着孩子来看一只被宣传为‘郁郁寡欢’、‘遭受虐待’的动物?我们的声誉已经臭了!旅游业的根基被动摇了!”
他痛苦地抱住头,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可是…如果卖了…我就是芝加哥的罪人!是我亲手卖掉了城市的象征、孩子们的欢乐!后人会怎么评价我?‘那个为了钱出卖熊猫的市长’?这个历史责任,我背得起吗?”
秘书看着陷入痛苦的市长,低声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市长先生,恕我直言,如果我们现在不卖,面临的将是立刻的危机:商户倒闭、工人失业、税收锐减、市民抱怨…您可能都撑不到下一届选举。而卖了,虽然失去了未来的潜在收益,也背负骂名,但至少能解决眼前的生存问题。政治…有时候就是在两个坏的选项中,选择一个不那么坏的。”
市长停下脚步,望着窗外芝加哥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看到赫斯特报业大厦那嘲讽的尖顶和特纳在加州阳光下得意的笑容。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对手,而是一个掌握了舆论核武器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资本联盟。
“该死的…这帮吸血鬼…”市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最终,现实的生存压力压倒了对历史评价的担忧。他颓然坐回椅子,用尽全身力气对秘书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疲惫:
“去…去回复特纳·史密斯的人吧…就说…芝加哥市政府…原则上…不反对就熊猫苏琳的‘领养事宜’进行…谈判。但是!条件必须重谈!特纳承诺的捐赠金额必须大幅提高,而且要明确用于芝加哥本地公共事业和动物保护!还有,交接过程必须低调,要给我们市政府和动物园保留最后的体面!这是底线!”
“是,市长先生,我立刻去安排。”秘书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去办理。他知道,市长虽然屈服了,但还在试图为这场惨败争取最后一点遮羞布。
消息很快传回了洛杉矶特纳的庄园。特纳接到电话后,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胜利者的微笑。他对身边的赫斯特和修斯说:“芝加哥撑不住了。准备谈判吧。记住,钱不是问题,但要确保苏琳能尽快、健康、安全地抵达加州。”
就这样,一场由资本和媒体联手发动的、针对一座大城市的舆论斩首行动,以芝加哥方面的实质性屈服而告终。美国民众如愿看到了“血流成河”——不过是芝加哥旅游业和市政府声誉的血。而熊猫苏琳的命运,也在资本的巨手和舆论的狂潮中,悄然发生了改变,即将踏上前往西海岸的旅程。在这场看似荒诞的争夺战中,真实上演的,是话语权、资本力量与地方政治之间赤裸裸的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