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失重感。
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又像是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无数混乱的光影和嘈杂的声音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刘麟阁的意识。那是强行穿越世界壁垒,脱离“星海墟境”时,残留的时空乱流与信息残响。
他紧紧守护着识海中那枚布满裂纹、却蕴含着 stolen fire(窃来之火)的“太初归寂道种”,以及与之交融的那部分世界本源代码。这是他从那场宏大幻梦中,带回来的最珍贵的战利品,也是他通往真实力量的钥匙。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生。
所有的喧嚣和撕扯感戛然而止。
一种坚实的、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带着老旧木料特有的质感。
一股熟悉的、复杂的味道涌入鼻腔——灰尘、霉味、淡淡的樟脑丸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某件刚清理出来的青铜器上的土锈味儿。
耳边是绝对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鼓般的跳动声。
刘麟阁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木质屋顶结构。一盏接触不良的老旧白炽灯,在他头顶正上方,散发着昏黄而闪烁的光晕,将他身下的影子和周围杂物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他正躺在一个由几张长条木凳和几块厚木板临时搭成的“床铺”上。
他僵硬地、近乎一寸寸地转动脖颈。
左边,是一个巨大的、用来盛放清水的白陶缸,缸壁上布满水垢。
右边,是一张宽大的、铺着绿色厚绒布的工作台,台上散乱地放着各种工具——竹签、软毛刷、放大镜、酒精灯,以及几块正在阴干的、带有铭文的青铜碎片。
正前方,靠墙立着几个高大的、带玻璃门的榆木柜子,里面陈列着一些修复好的陶罐、瓷瓶,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墙角,堆着一摞用牛皮纸包裹的、尚未整理的竹简。
这里……是江州市博物馆,地下文物修复仓库,他的工作间兼临时休息处。
他,刘麟阁,一个二十七岁的博物馆文物修复师,正躺在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床”上。
那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那浩瀚的星海,那冰冷的黑石堡垒,那威严的寂灭君王,那生死与共的璇玑、玄骨、焚天、幽漓……还有那最终被他亲手撕裂的“星海墟境”……
一股巨大的虚无感和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两百多年的记忆与情感,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一揉胀痛的眉心。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僵住!
在他的眉心祖窍深处,那枚布满裂纹、黯淡无光,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并缓缓自行旋转的 “太初归寂道种” ,正散发着微弱而熟悉的波动!
不是梦!
那一切都不是梦!
力量……虽然百不存一,虚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之烛,但那本质……那执掌“太初”与“归寂”的至高本质,依旧存在!
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道种之力。
嗡……
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灰色气流,自他指尖悄然流转。气流过处,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工作台上那盏酒精灯的火焰,也极其短暂地、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范围仅限于方寸之间,与动辄寂灭星辰的威能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这是真实的!是属于他刘麟阁的,超脱于凡俗的力量!
狂喜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但他死死地克制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尘埃与古物气息的空气,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
他回来了。真正地回来了。
带着二百多年的记忆,带着君王的眼界与心境,带着窃取来的世界本源代码,以及这一身虽然微弱却潜力无穷的……太初归寂之力!
他支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从木板床上坐起。目光扫过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工作室。
一切都和“记忆”中他离开时一模一样。不,或者说,在现实世界里,他或许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长梦”。
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梦”,是何等的真实与漫长。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工作台一角,那张材质古朴、只用毛笔写着地址和电话的名片上——
城隍庙街,承古斋。
那位在地铁上救了他,引他踏入此门的中山装老者的联系方式。
一切的起点。
刘麟阁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狂喜,逐渐变得沉静,继而深邃,最后化为一种洞悉世情的平静与坚定。
他拿起那张名片,指尖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
“星海墟境……测试单位 β-7……真正的归墟在等待……”
寂灭之主最后的话语,犹在耳边。
老者口中的“真实战场”……又是什么?
他知道,他平凡的人生,从他在地铁上被那只鬼手搭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终结。
而现在,从“星海墟境”归来的他,才真正具备了,踏上这个“真实战场”的资格。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曾经只会修复古物、如今却仿佛能执掌一丝万物终焉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不再是星际君王的霸道,而是一种内敛的、掌控自身命运的从容。
“现实……”
“我回来了。”
窗外,现代都市的晨曦,正悄然漫过仓库高窗的窗棂,将一丝微光投入这间尘封的斗室,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