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艰难地穿透洞窟入口的缝隙，驱散了浓稠的黑暗，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洞窟内弥漫着潮湿、草药和淡淡血腥混合的气息。江月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那漫长黑夜中极致的疲惫终于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头上，头枕着床沿，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路凛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但持续的脉搏。
指尖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冰冷死寂的温热感，以及脉搏似乎……比之前更清晰、更有力了一点点？
这细微的变化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江月汐混沌的睡意。她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她几乎是弹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床上的人。
路凛依旧闭着眼，但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一点点，紧抿的唇线也似乎放松了。更重要的是，他搭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不是错觉！
江月汐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路凛身上。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终于，路凛浓密的睫毛如同被风吹动的蝶翼，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颤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然后，那双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睛，终于掀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似乎刺痛了他，他立刻又闭上了眼，眉头再次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低吟：“呃……”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在江月汐耳中却如同信号！
“路凛！”她立刻喊道，声音因为激动和彻夜的嘶哑而有些变调。她猛地靠近床边，双手下意识地想要扶住他，却又怕弄疼他，悬在半空。“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路凛似乎被她的声音惊扰，眉头蹙得更紧。他再次尝试着睁开眼，这一次，适应了微弱的光线后，那双深邃的眼眸终于完全睁开。眼神起初空洞、迷茫，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在昏暗的洞窟里茫然地扫过，最终才极其缓慢地聚焦在江月汐那张写满焦急和憔悴的脸上。
“……纪念……”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如同枯叶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干涸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这个名字，是他心底深处最深的牵挂，此刻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江月汐的动作微微一滞。“路凛！是我，江月汐！你怎么样？需要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纯粹的担忧。
路凛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聚焦在江月汐脸上，认出了她。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打断了他。这咳嗽牵动了他全身的肌肉，让他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水……水……”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眼神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涣散，但这次清晰地看向江月汐。
“水！对！水！”江月汐立刻转身去找阿珍留下的水碗。她迅速捧起那个粗糙的木碗，小心翼翼地凑到路凛唇边。
路凛几乎是凭着本能，贪婪地汲取着碗里的清水。冰凉的水流滑过干裂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他喝得很急，甚至被呛到，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慢点……别急……”江月汐稳稳地扶住他的肩膀，帮他顺气。
几口水下去，路凛的咳嗽终于平息了一些。他倚着江月汐支撑的手臂，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和费力。他闭着眼，似乎在努力凝聚精神，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江月汐紧张地看着他，不敢打扰。
片刻之后，路凛再次睁开眼，眼神里的迷茫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仿佛灵魂被抽干的虚弱感。他缓缓抬起自己的一只手，那只手此刻显得无比沉重，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盯着自己的手，眉头紧锁，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小汐……”他终于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连贯了一些，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头……像要炸开……身体……不听使唤……像被……碾过……”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异能，无论是炽热的火，还是狂暴的风，亦或是他刚刚掌握不久的水系力量。然而，回应他的并非力量的消失，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令人窒息的枯竭感。仿佛大脑中驱动力量的源泉——那磅礴的精神力——已经彻底干涸见底，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经脉中并非空空如也，而是充斥着一种沉重的麻木和阻塞感，像是被厚厚的淤泥堵塞的河道，明明知道力量还在，却丝毫无法引动。每一次尝试集中精神，都像有无数钢针在刺扎他的太阳穴，带来尖锐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
“精神力……枯竭了……”他艰难地吐出判断，声音里带着一种了然和深深的无力，“……最后……那一下……抽干了……”
江月汐的心猛地一沉。精神力枯竭！这比单纯的肉体伤势更麻烦，意味着他暂时成了一个空有力量却无法驱动的“废人”。“别急，路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透支太严重了，你需要时间恢复！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心休息！”
路凛疲惫地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精神力枯竭的后果和恢复的漫长。脑海中闪过深海那毁天灭地的景象，那倾尽所有、燃烧精神本源的一击……代价果然沉重。他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脚步声。郭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他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当他看到倚靠着江月汐、睁着眼睛的路凛时，那双布满血丝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路小哥！你醒了！”郭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激动，大步走了进来。他仔细打量着路凛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那份死气已经消散，眼神也有了焦点。“太好了！感觉怎么样？能动弹不？”
路凛勉强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郭叔……麻烦……你们了……还……死不了……就是……累……动不了……”他说话依旧费力，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说的什么话！”郭叔大手一挥，断臂处的绷带随着动作晃动，“你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据点上下都盼着呢！”他看向江月汐，“小汐，你也累坏了，去歇会儿，这里我看着。”
江月汐摇摇头：“我没事，他刚醒，需要人照看。”她扶着路凛，让他更舒服地靠在叠起的衣物上。
郭叔知道劝不动她，也不再坚持。他脸上的喜色很快被一层凝重取代，他压低声音，对两人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有主心骨。不过……现在情况不太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洞口，确认无人偷听，才继续道：“昨天那场大战，虽然打退了海兽，但据点损失惨重。储存的粮食……被毁了大半。剩下的，省着吃，最多也只够撑两天。而且，围墙塌了好几处，防御漏洞很大，再来一波冲击，我们很难顶住。”
食物短缺，防御脆弱……生存的压力如同沉重的乌云，再次笼罩在这个刚刚经历血战、喘息未定的据点上空。
江月汐眉头紧锁：“两天……太短了。附近还有其他补给点吗？”
郭叔摇摇头，脸色沉重：“最近的补给点就是潮生城。但那里……”他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不是我们这种外围据点的人能轻易进去的。高墙深垒，规矩森严，没有身份凭证或者足够的‘贡献点’，连城门都摸不到。”
“潮生城……”路凛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听着郭叔的话，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随即被更深的眩晕和刺痛淹没。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思考对策，但大脑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不得不立刻停止。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别勉强！”江月汐立刻察觉，低声提醒，“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恢复！外面的事，有郭叔和大家在。”
路凛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压下那股眩晕。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力。精神力枯竭像一把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虚弱之中。他需要时间恢复，可据点最缺的就是时间。潮生城……帝京…… 这两个名字在他混乱的思绪中沉浮。进入潮生城，找到与帝京取得联系的方法，这是他目标。但现在，这个目标显得如此遥远。
他只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嗯。” 但那双疲惫眼眸深处，一丝不甘和急迫悄然凝聚。他必须尽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