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温州,扑面而来的海风比宁波更显湿润猛烈。这座城市仿佛就是为海而生,空气中浸透了渔港特有的咸腥与活力。我没有耽搁,按照沈老先生提供的便笺,几经周折,在一位当地老文化馆员的引荐下,于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在一处能听见潮声的老街茶馆里,见到了另一位关键人物——一位姓林的老渔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位退休的老航海顾问。
林老皮肤黝黑,皱纹深刻如海图上的等高线,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海上的迷雾。他话不多,带着浓重的浙南口音,听完我的来意和沈老先生的介绍,又仔细查验了信物,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望潮屿,听涛洞……后生仔,你打听的地方,可不简单。”林老呷了一口浓茶,目光投向窗外烟雨朦胧的海天交界处,“那地方,寻常渔船都不太敢靠近,暗流多,礁石险。老一辈都说,那里是‘海龙王’打盹的地方,惊扰不得。”
他顿了顿,看向我:“你说要找什么海师遗居?这说法我年轻时听我太公讲过,说是在百多年前,确实有位能人,能在暴风雨里看出生路,能跟鱼群说话,后来不知怎么,就隐到望潮屿去了,再没出来。大家都叫他‘听涛先生’。他那住处,是不是就在听涛洞里,没人说得准。”
“那现在还有人上去过吗?或者,近期有没有关于那里的异常传闻?”我追问道。
林老摇了摇头:“现在?年轻人谁还往那凶险地方跑?都忙着开大船、搞养殖去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前两个月,倒是有个怪事。有个不信邪的后生,仗着水性好,偷偷划船想去望潮屿边缘钓石斑鱼,结果遇上突然起来的浓雾,迷了方向。他说在雾里,好像听到了……歌声,不是人唱的,空灵得很,像是从很深的海底传上来的,听得人心里发毛。他吓得够呛,好不容易才摸回来,病了一场,再也不敢提去望潮屿的事了。”
海底传来的歌声?我心中一动,这绝非寻常。是某种海兽?还是……更神秘的存在?这似乎与“沧海遗珠”或是“弄潮”世家的线索隐隐相关。
“林老,如果我想去望潮屿看看,您有什么建议吗?”
林老看了我一眼,目光锐利:“后生仔,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但大海的脾气,比山凶勐十倍。要去,也得等个好天气,找条熟悉水路的老船。而且,不能直接上岛,得先在附近观察,尤其要注意潮汐!听涛洞那地方,只有在大潮退去的那几个时辰,才有可能露出入口,错过了,就得再等半个月。”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蘸了茶水,在粗糙的木桌上简单画了起来:“喏,这是望潮屿的大概样子,像个趴着的海龟。听涛洞应该在‘龟颈’这个位置的背面,那里礁石最密,水流最乱。你得算准了农历十五、十六的大潮日子,在退潮最低点前一个时辰赶到那片海域,才有可能找到机会。”
我将林老画的简易海图和叮嘱牢牢记在心里。他又给我介绍了一位住在瓯江口附近小镇、经验极其丰富且口风很紧的老船工“福水伯”,说他或许愿意在这种天气跑一趟望潮屿外围。
谢过林老,我立刻动身前往那个名为“礁石岙”的沿海小镇。小镇不大,依山傍海,空气中弥漫着渔网、海货和柴油混合的气味。很容易就找到了福水伯的家,一个院子里晒着渔网、堆着贝壳的小石屋。
福水伯是个沉默寡言的黑瘦老汉,听说我想去望潮屿附近“看看”,他浑浊的眼睛打量了我许久,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最后伸出三根手指,沙哑地说:“三个条件。第一,只看不下锚,不靠太近。第二,一切听我指挥,我说回就必须回。第三,这个数。”他报出了一个远超寻常包船费用的价格。
我没有犹豫,直接付了定金。福水伯默默收下,只说了句:“三天后,凌晨四点,码头,‘浙瓯渔188’。”便不再多言。
等待的三天里,我没有闲着。我多次来到海边,尝试更深入地与这片海域建立联系。【水润玉符】在我全力催动下,能让我在浅海中行动自如,感知范围也扩大了不少,但一旦试图向数十米以下的深处延伸,那种庞大的压迫感和混沌感便再次袭来,仿佛整个海洋的重量都压在了心神之上。【净流如意】的力量可以轻易净化一小片区域的污染,却无法长时间在流动的、充满复杂能量和生命气息的海水中维持一个稳定的“避水区域”。
我更加确定,没有专门的深海法器或法门,仅凭现有手段,绝难达成目标。
第三天凌晨,天色未明,海面笼罩着一层薄雾。我准时登上了福水伯那艘有些年头的木质渔船“浙瓯渔188”。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渔船破开墨蓝色的海水,向着晨曦微露的东方,向着那片被称为“海龙王打盹之地”的望潮屿,缓缓驶去。
福水伯站在船头,如同礁石般沉默坚定,只有那双紧握舵轮、布满老茧的手,显露出他对这片海域的熟悉与敬畏。
海风渐强,吹散了薄雾,远处,一座轮廓嵯峨、植被稀疏的岛屿,在朝霞中逐渐显露出它神秘的身姿。
望潮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