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又动了。
不是风吹的，是人游过来带起的波纹。那根浮在水面的断茎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慢慢沉下去。
王皓握紧洛阳铲，虎口裂开的地方还在渗血。他没擦，也不敢低头看伤。眼睛死盯着前方那一片浓密的水草。刚才谢尔盖就是从那里消失的，现在又有人来了。
任全生耳朵贴着岩壁，手指轻压石面。水流方向变了，有一股是从右边回流进来的，说明那边真有出口。他抬头看了王皓一眼，点了下头。
来的人不是空手。
一个女人从水里缓缓升起，旗袍裹身，长发散开，手里还拿着一把团扇。她像鱼一样滑进来，动作轻得几乎没激起水花。
是红袖。
雷淞然第一个认出来。他嗓子一紧，脱口而出：“操！这女的怎么也来了？”
蒋龙本来背对着水道警戒，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脚下一滑差点坐地上。他赶紧稳住身子，可眼睛还是多看了两眼。这女人太显眼了，水底下能穿成这样，不是疯了就是有诈。
“别看她脸！”雷淞然猛地拽了蒋龙一把，“上次她就靠这个骗王皓，结果被策姐用算盘砸掉两颗牙。”
王皓立刻下令：“围圆阵，背靠背！”
七个人迅速收拢，武器全部对准红袖。史策把青铜卣紧紧抱在怀里，左手算盘横在胸前。她眯着眼往前看，忽然低声说：“她脖子上有东西。”
王皓顺着看去。红袖左眼角泪痣下面，皮肤上有一点暗色痕迹，像是旧刺青。形状和谢尔盖的一样——飞鹰。
“他们是真有关系。”王皓咬牙。
红袖没急着动手。她一手撩水，一手摇扇，笑盈盈地说：“蒋公子，你功夫俊得很，何苦替别人卖命？不如随我去找真宝，保你一世荣华。”
蒋龙愣了一下。他确实动了心。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而是她说“真宝”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太熟了，好像真知道点什么。
“别信她！”张驰低吼，“她连自己爹都卖给日本人，还能讲义气？”
红袖不恼，反而笑得更柔了。她慢慢往前游了一段，腰间一闪，露出一枚金凤钗。那钗子样式眼熟，正是他们当初在破锅里发现的那一支的翻版。
“你们手里的图不全。”她说，“我知道第三块藏宝地在哪。只要你们放我过去，我可以带你们去。”
雷淞然突然大喊：“她戴的是假货！真钗在我们锅里煮过野菜！你还记得不？那天李治良哭着说汤变味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笑了。李治良也跟着咧嘴，虽然还在发抖。笑声让气氛松了一瞬。
但史策没笑。她盯着红袖的手腕角度、游动速度，再结合水流方向，心里算了笔账。她凑到王皓耳边说：“她在拖时间。有人要从后面包抄。”
王皓点头。他马上改口令：“蒋龙、张驰守后方！我和史策盯她！李治良，扔石头！”
李治良哆嗦着手抓起一块碎石，闭眼扔了出去。石头砸进一片水草丛，溅起泥浪。水底顿时闪过一点金属光——是刀刃反光。
“真有埋伏！”雷淞然骂了一句。
红袖脸色微变。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
她不再装了。手腕一翻，袖子里弹出一把短匕首，直刺蒋龙面门。
蒋龙反应不慢，往后一仰，借水势翻了个身。但他肩头还是被划了一下，血立刻往外冒。黑影掠过远处——是鱼群闻到了味道。
“操！”蒋龙骂了一声，忍痛站稳。
他知道不能退。这一退，后面的人就全暴露了。
他深吸一口气，摆出戏班《三岔口》里的起手势，猛然冲上去。人在水里不好发力，他就用身体撞，用腿扫，逼红袖近不了身。
红袖想拉开距离，可王皓已经提铲逼近。他一铲拍过去，逼她转身防御。史策趁机往旁边游了几步，算盘指向右侧水草——那边又有动静。
“还有人！”她喊。
王皓立即传令：“雷淞然！李治良！朝右边扔石头！压住他们！”
两人照做。碎石不断砸进水草，搅得泥沙四起。埋伏的人没法靠近。
红袖见势不妙，开始后撤。但她没直接逃，而是边退边冷笑：“你们护得住一时，护不住一世。”
说完，她忽然咬破嘴唇，喷出一团墨绿色烟雾。那雾扩散极快，沾到水就变成浑浊的毒液。
“有毒！”史策大喊。
众人立刻屏息后退。蒋龙离得最近，吸入一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雷淞然一把拉住他，硬生生拖回安全区。
烟雾散开时，红袖已经不见了。
水草轻轻晃动，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跑了？”李治良喘着问。
“没跑远。”任全生贴着岩壁，“水流还在动。她就在附近。”
王皓低头看自己的手。洛阳铲柄上沾了血，不知道是谁的。他用力攥了攥，发现右臂旧伤开始发烫。刚才挥铲太猛，伤口崩开了。
史策走过来，看了一眼他的手臂，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外衣撕下一截，递过去。
王皓摇头：“先顾不上这个。”
他看向那片水草。红袖虽走，但留下的信息太多。她和谢尔盖是同门，说明背后另有组织；她知道“真宝”，说明藏宝图不止一张；她敢孤身诱敌，说明后面还有更强的支援。
“她不是来抢东西的。”史策说，“她是来探我们虚实的。”
“那她现在知道了。”雷淞然苦笑，“知道我们缺药、少弹、伤员一堆。”
“也知道我们没内讧。”蒋龙抹了把脸上的血，“她想挑拨我没成功。”
张驰站在后方，刀一直没收。他盯着刚才埋伏的方向，忽然说：“那边的人也没动。”
“什么意思？”雷淞然问。
“要是真想偷袭，刚才我们乱的时候早就动手了。”张驰说，“但他们按兵不动。说明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
“那是啥？”李治良小声问。
“是红袖。”王皓说，“她在执行任务，他们只听她的号令。”
空气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严重了。这不是简单的抢宝大战，而是有人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谢尔盖为寻人而来，红袖为情报而来，而他们七个，正站在风暴中心。
“接下来咋办？”雷淞然问。
王皓没回答。他看着手中的洛阳铲，又看了看怀里的地图。金凤钗的纹路还在脑海里转。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红袖刚才说‘第三块藏宝地’……”他喃喃道，“可我们从来没提过有几块地。”
所有人一怔。
史策猛地抬头：“她怎么知道的？”
雷淞然瞪大眼：“除非……有人告诉过她。”
话音未落，水底传来一阵轻微震动。不是枪声，也不是塌方，像是某种机关正在启动。
任全生耳朵一动：“水温又变了。”
的确。水比刚才更暖了。而且有股淡淡的铜锈味飘了过来。
“热源在加速。”史策说，“墓里有什么东西要醒了。”
王皓握紧铲子，看向那片幽深的水草。
他知道红袖不会就这么走了。她还会回来。带着更多人，更多阴谋。
可现在最怕的不是敌人强大。
而是他们内部，有人已经泄了密。
谁说出去的？
雷淞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压低声音：
“咱们中间……是不是有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