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还在往下掉。
一滴,两滴,砸在任全生耳朵边的岩壁上。他没动,手指贴着湿滑的石面,感受水流的走向。刚才那股滴水声不对劲,太匀了,像是从高处顺着什么管子流下来的。他猛地抬头,视线扫向右侧那片被水草盖住的洞口——那里原本是死路,可现在,水纹正一圈圈往外荡。
“有人进来!”他低吼,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刀子一样划破了战场的喘息。
雷淞然立刻扭头。他离得近,眼尖,一眼就看见水草晃了一下,一道黑影从底下钻出,贴着池底往前滑。那人没穿潜水装备,只在腰上绑了块铅板,嘴里咬着一根铜管,动作轻得像条鱼。
“有敌!”雷淞然大喊,嗓子都劈了。
王皓正在史策那边调呼吸,听见这声立马回头。他刚抬起洛阳铲,就看见那黑影已经快摸到装青铜卣的防水布袋了。史策还抱着它缩在凹槽里,根本来不及反应。
王皓甩手就是一铲。
铁铲横扫过去,带起一股浑水。那黑影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开,但肩头还是被铲刃擦中,血顿时散开一片。黑影没慌,反而扭过头,冲王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是谢尔盖。
王皓认得他。前两天在“冬宫”酒吧见过一面,这家伙坐在吧台后面擦杯子,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铁链。当时他还跟史策说这人不像开酒馆的,倒像能活活掐死一头狼的狠角色。
现在这狠角色就在水底,手里多了把短柄潜水刀,刀尖朝外,摆明了不打算空手走。
王皓没废话,又是一铲扫过去。谢尔盖往后一仰,借着水流后退,顺势绕到一根石柱后面。王皓追上去,却被水草绊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栽倒。等他稳住,谢尔盖已经换了个位置,离宝物更近了。
“别让他碰袋子!”雷淞然在后面喊。
李治良哆嗦着靠在墙边,听见这话,咬牙抓起一块碎石,照雷淞然指的方向扔了过去。石头没打中人,但砸在石柱上,溅起的泥沙让谢尔盖动作一顿。
王皓趁机冲上前,洛阳铲横着拍过去。这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他背上,谢尔盖闷哼一声,往前扑了一段,但很快稳住身形,反手一刀划向王皓手腕。王皓缩手,铲子脱了半截皮套。
“你到底想干嘛?”王皓喘着问。
谢尔盖没答,只是冷笑,用带着俄语腔的中文说:“宝贝儿,你不该抢的。”
“放屁!”雷淞然骂,“那是我们拿命拼来的!”
谢尔盖瞥他一眼,眼神像看个不懂事的小孩。“谁捡到就是谁的?这世道,讲的是本事。”
他说完,忽然往左边一闪,钻进一片密集的水草丛。张驰见状,抬手就是一刀,把水草砍断一大片,可谢尔盖早就不在原地了。
“他在绕圈。”史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她用算盘敲了王皓背部三下——一下轻,两下重。这是他们之前定的暗号:**包抄**。
王皓点头,故意把铲子举高,做出要强攻的架势。谢尔盖果然往前逼近一步,想抢空当。可就在他冒头的瞬间,蒋龙从上方扑了下来。
蒋龙早就爬到了岩顶,靠着一根突出的钉子吊着,就等这一刻。他手里的红腰带虽然断了,但还能甩。他把腰带一抛,缠住另一根石钉,借力翻下来,整个人像炮弹一样砸向谢尔盖头顶。
谢尔盖抬头看到黑影,急忙后撤,但慢了半步。蒋龙的膝盖重重撞在他肩膀上,两人一起摔进水里。
张驰立刻补位,挥刀斩断另一侧水草,搅起大片泥沙,把周围搅成一片浑浊。李治良又抓了块石头扔过去,这次直接砸中谢尔盖小腿。他腿一软,王皓立马冲上去,铲柄横扫,把他狠狠撞在岩壁上。
众人迅速围拢,形成半圆,把谢尔盖堵在角落。
王皓喘着气,铲子抵在他脖子前。“你到底是谁的人?马旭东?佐藤?还是自己想发财?”
谢尔盖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他没怕,反而看着王皓,眼神像在看一个还不懂规矩的新兵。
“都不是。”他说,“我是来找命的——这墓里,埋着我兄弟的骨头。”
雷淞然不信:“那你也不能偷我们的东西!”
“你们的东西?”谢尔盖冷笑,“谁捡到就是谁的?这世道,讲的是本事。”
史策盯着他,语气冷静:“你说你要找人,怎么证明不是骗我们分心?”
谢尔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过了几秒,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左颈下方一块褪色的纹身——一只展翅飞鹰,线条粗犷,边缘已经模糊。
王皓瞳孔一缩。
他也见过这个图案。
在红袖脖子上。
“你是她同门?”王皓问。
谢尔盖点头:“她是弟子,我是师父。”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一直以为红袖是佐藤一郎的人,可现在,她的师父却出现在这里,既不帮日本人,也不帮军阀,而是冲着墓里的尸体来的。
“你们护的是宝,我找的是债。”谢尔盖慢慢站直,“若非必要,我不想杀人。”
“那你最好别动那个包。”雷淞然指着他说,“不然我们真让你躺这儿。”
谢尔盖没理他,只是扫视一圈,最后看向史策怀里的青铜卣。“别信任何人……包括那个女人。”他说完,忽然转身,一脚蹬在岩壁上,整个人像鱼一样射进水草深处。
没人追。
他太快了,而且这片区域他们不熟,贸然追进去可能中埋伏。
“他走了?”李治良颤声问。
“暂时。”任全生贴着岩壁,耳朵还在听水流,“但他没走远,那边通道有回流,说明有出口。”
“红袖是他的徒弟?”史策低声说,“那她接近王皓,是另有目的?”
“肯定不是为了谈恋爱。”雷淞然撇嘴,“谁会为个书呆子放弃间谍任务。”
王皓没说话。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洛阳铲,虎口还在流血,握得久了,铁杆有点打滑。
“先守住东西。”他说,“不管他是来寻仇还是来抢宝,只要我们不松手,他就还得回来。”
张驰靠在石柱上,右臂旧伤复发,刀已经换到左手。他盯着谢尔盖消失的方向,眉头没松过。
蒋龙瘫在地上,胸口那道伤又开始渗血。他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水。“这师父比徒弟难搞。”
“至少现在知道他不是冲着宝来的。”史策说,“他要的是人,不是物。”
“可人和物都在这儿。”王皓看着漆黑的通道,“他迟早还得动手。”
雷淞然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咱们怎么办?守株待兔?”
“守不住。”任全生突然说,“水温变了。”
所有人一怔。
确实,水没那么凉了。而且远处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
“不是自然升温。”史策摸了摸水面,“是下面有热源在启动。”
“墓道要塌?”李治良慌了。
“不一定。”王皓盯着通道深处,“可能是新的机关被激活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枪声。
子弹穿透水面,激起数道水线。有一发擦过张驰的手臂,血立刻涌了出来。
佐藤一郎下令总攻了。
王皓立马抬手,示意大家隐蔽。史策迅速退回凹槽,把青铜卣抱紧。雷淞然拉着李治良趴到石台后面。蒋龙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最后被张驰拖了过去。
任全生贴着岩壁,耳朵没离开水面。
“两边都有动静。”他说,“日本人从正面来,另一股水流是从谢尔盖走的那个方向过来的。”
“他也回来了?”雷淞然瞪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任全生摇头,“但肯定不止一路人。”
王皓握紧洛阳铲,看向那片幽深的水草通道。
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
水草微微晃动,一根断掉的茎漂了过来,浮在水面,一动不动。